“那是我的船。”嗓音传开,杜瀇的乎越过欧阳若苏的肩膀,指着湿坞里漆有“NUVO。”字样的三艘大船,在欧阳若苏背后说着。“我比你现在更年轻时,已加入著名的水下组织……”
十六岁时,他开始他的漂泊冒险人生,他几乎没受多少训练,就随组织到处打捞历史沉船。人人说他天生吃这行饭,昵称他“Neptune”,只要与海有关的事物,他得来、做来易如反掌,仿佛海是他的王国——这也是为什么,年资渐长后,每每,公益性质的组织把出水的骨董宝物捐给博物馆、研究单位,或“归还”沉船所属国,他会愤怒、不高兴。海,是他的王国,海下的东西,当然全是他的资产。他得自立门户,方能保有自己的财富。
二十岁那年,“Neptune创业计划”付诸实行,他请造船世家出身的挚友后正舷设计并制造打捞专用船艇,再到荆棘海的无国界找父亲杜罄——听说,祖父的遗产中,有一份要给他创业用的基金,由父亲保管中。他怀着远大的梦想,兴致勃勃前去找父亲要钱,未料,父亲早已将祖父所有的遗产——连同他的“创业基金”——投入无国界慈善组织的成立上。那可是要给他的钱!他要用来支付造船费用和组织水下航海公司的钱!父亲怎能自私地当“败家子”,事后,还大言不惭地送他一句“生命自会找出路,你会想到办法”——讲这种话的人,到底为什么做慈善!
他恨透了慈善与公益,气急败坏地离开无国界。搭船期间,巧遇隔壁舱房的欧阳兄妹。当时,欧阳若苏发高烧昏睡,他们舱房里的供水设备出问题,欧阳荷庭敲他的门,说维修人员来前,先跟他借点水。他说他能修好供水系统。于是,欧阳荷庭让他进了舱房。他看见他们随身行李中的两把轻剑——这种东西他也曾在海里捞到不少!心想,欧阳荷庭难道是个出资搞船捞、收集骨董、附庸风雅的爵士公子哥?灵光一闪,他即向欧阳荷庭表明他的创业计划,问欧阳荷庭愿不愿意资助他,若愿意,未来的打捞获利,两人共享。欧阳荷庭听完,从两把轻剑的护手盘中,弄出两枚戒指,交给他,要他别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之后,他透过黑市管道,把两枚戒指卖掉,获得一笔可观资金实现自己的梦想。
“Neptune Underwater and Voyage Organ一zagt一on——涅普图水下与航海组织,这就是我的梦想实现。”歇息一下,他转问;“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若苏——”
好近的声音,感觉就在自己体内似的,欧阳若苏慢慢回过身,先前美颜上的冷色被阳光糅褪,染上暖柔新色,表情温煦多了,只是仍不发一语。
杜瀇眸光集注于她脸蛋。她的眼,水亮,但与含泪不同。他稍稍宽了心,渴望听她用那清美甜腻的嗓音说些话,因此又问;“要上船参观吗?参观我的梦想,我很欢——”
“你为什么不好过?”没等杜瀇说完,欧阳若苏终于开口。他是第一个问她梦想的人,早在他说他真的不比她好过,她的心已有松动,然后他说他的梦想,又问她的梦想,并且邀她上船参观,教她不由得完全陷入了……
“我的不好过可多着了,”她肯说话,杜瀇笑了。“你刚刚那个样子就让我不好过,我还想——莫非我得跳到海里才行?”他自嘲,挑眉盯着她。
欧阳若苏摇头。“我不会要你跳海。”这嗓音就是他想听的清美甜腻。
杜瀇哈哈大笑起来。“你什么都不要——”苹果,不要;还一个吻,不要。“这样会让我很不好过的……我该怎么道歉,若苏?”
欧阳若苏看着他的发在阳光中飞闪,久久,她说;“坠炼。那条坠炼,可以给我吗?”语调慢慢地,听得出坚定。
杜瀇收住笑声,沉吟地细凝她脸上表情,一寸一寸,徐缓勾起唇角,把两袋苹果和装咖啡的牛皮纸袋放在系缆桩遮荫中,掏出坠炼,道;“这坠炼,是涅普图第一件任务得来的。”在他的计划里,不包含留下任何打捞物——即便再珍贵稀有——只要宝物出水,马上在最短时间内,举行秘密拍卖会,把东西处理掉,如此才能避掉有的没的归属权麻烦——NUVO,只要钱。
也因此,NUVO尽管成立不到五年,已被各界视为“文化海盗”。
他说;“留下这坠炼作为‘战利品’,得冒很大的险,你知道吗——”
传言,一百三十九年前,载满金银财宝、神秘失踪的四桅帆船,近年被某组织寻获,大批财宝文物纷纷打捞出水。但因没人见过该船所属文物在任何拍卖会出现,传言无法证实……
欧阳若苏记得几年前,在海洋考古期刊上看过的那些文字。沉船上最著名的宝物,是“妖鸟坠炼”。坠炼上附着痴情男人的灵魂,秘密伴随心爱的女子。
“我想要它……”欧阳若苏低语。“我得冒什么险?”说这话时,她仰起脸庞,眸光对着杜瀇。她不怕的——想要得到美丽事物,都得冒险。
杜瀇沉沉一笑。“你昨天已经把它拿到手了,若苏——”嗓调柔和隐微,像夜里的枕边耳语。他双手往她颈后绕,轻轻摩过她缕缕的黑亮发丝,将坠炼戴在她身上。
他的气息既危险又迷人——昨夜的吻就是她冒的险。她毕竟是第一次喝酒,难以招架成人世界的煦暖温泽。欧阳若苏柔荑掬起垂在胸前的“妖鸟坠炼”,她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冒险了。
“septune!”一声呼喊,不同于之前在专卖店商街听到的招呼问候,这女性嗓音隐含百般情绪,敲人心弦。
杜瀇转头,惊讶地叫道;“海若!”
欧阳若苏顺着杜瀇欢欣热烈的视线望去。晨风呼呼,长发阻隔视线,她依稀看见那抹映雪似的白净俏影。
海若穿着象牙色无领叠襟衫裙,左肩披着及腰长发辫,刘海斜掠轻颦的眉,珠辉玉丽的五官微带令人怜惜的忧愁感。
“海若,你怎么来了?”杜瀇走过去。
海若也走过来,轻声说;“我送早餐到船厂。”
“送早餐?”杜瀇一愣,忽而明白,咧嘴笑了笑。“是啊,我差点忘了你父亲在船厂工作。我的船回航保养维修,他一定忙到得在厂里过夜。真是抱歉!”这抱歉其实是为昨晚的失约,他觉得自己有些狡猾。
海若摇摇头,只说;“你昨晚没到我家,我有些话想告诉你……我们好久没见面了……”轻叹似的语气,美颜晕浮淡淡郁色。
杜瀇皱一下眉。昨晚,真的过分了,海若总是和顺温柔地在等他。他们一年才见一次面——在他的船回航检修的短短日子里,他为何还把时间花在其它玩乐上?
“今天,我会陪你一整天,听你慢慢对我说——”唇贴上女友的,深深地忘情一晚。
海风无情地拂开掩面的发,欧阳若苏看着男人拥吻女人,回过身,拿起地上的牛皮纸袋,拢在胸怀,快步走。她要找一条无声的街道,离开造船厂码头。这是她第一次来造船厂码头,她在加汀岛住了四年,从没走来这儿过。这儿很吵,刨木、锯木、机械声,剜心似的吵。那些高大粗犷的船匠扛着木头来来去去,很危险的环境。她凭什么以为她能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