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烦。」小仓伯母笑着说。「我送红豆饭去给亲家,再顺便多买几样菜回 来,应该不会太迟的。」
日本习俗生日要吃红豆饭,而今天正好是小仓伯母外孙女的生日。
紫依拿起一块栗子羊羹丟进嘴里,再瞄一眼浅草餅。「没关系,小仓伯母,有 这些先墊底,我们不会那么快饿的啦!」
一个是半口日文,另一个是半口中文,加起来恰恰一口,双方溝通起来倒也没 闹过什么大笑话。
「那好,」小仓伯母站了起来。「我会快去快回,你先招待朋友,缺什么回头 再告诉我。」
望着小仓伯母离去的背影,紫依的思绪慢慢转移到那个呆瓜凡克身上,猜测着凡克一开先为什么那么惊惧?还有他母亲为什么突然要赶他出来自立更生?而且还指明要他到亚洲来?最奇怪的是他看起来一副白痴样,可是却精通多国语言,甚至在他们从车站漫步回小仓家的闲聊中,一向胆大却细心的她也可以隐约感到他精通的不只语言,但是他却似乎极力在隐藏自己。
明明就是一个阿达,可却是神祕兮兮的行径,就有如他那双银眸般,飘忽朦 朧、神祕难测。
正思索间,傻呼呼的凡克已经洗好澡,一身干净清爽地来在她身边坐下,想学 她晃动两只脚,可惜他的脚太长了,实在晃不起来,只能伸直搁在前方草地上。
还是湿淋淋的头发,加上俊美的容貌,还有单纯憨厚的神情,让紫依不禁想到一本翻譯小说。內容是敘述一位事业有成的中年女强人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个年轻俊美的低能儿,女主角一路排除万难终能和低能儿结婚廝守的故事,这部小说曾被改編成电影,由梅尔吉勃逊饰演吃大便三明治的俊美低能儿倒是满传神的。
当然,紫依也知道凡克绝不是低能儿,或许真是有些憨傻呆笨,但还不至于到低能的程度。不过,也是他的憨傻让他显得如此可爱讨喜。在这种乌烟瘴气的世纪里,连可爱的儿童都不多见了,何況他都已经快三十.....是快三十了吧?
紫依盯着凡克,而凡克也沉默地与她对视着,那双纯稚无辜的银眸此时却显得 有些异样的深沉。
追求紫依的人几乎可以以卡车论计了,可是她从没动过心,甚至还很厌烦那些紧追不捨的顽固份子。但此刻在他眸中银辉的凝注下,她震惊地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心漾神馳了。她似乎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她暗自期望他能识相地赶紧把他那双见鬼的彷彿会吞噬人的眼睛挪开。
该死!他一点儿也不识相,甚至更专注地攫住了她的目光不放。就像乱了拍的节奏似的,她的心跳开始无法自制地乱撞起来,膝蓋似乎也跟着发软了。如果现在她是站立着,她肯定自已要跌个狗吃屎了。
见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会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妈的!这太可笑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绝对不可能!
她是个講求实际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只存在于小女孩悄悄话之中的梦幻想法呢?才不过两个钟头前,她还大辣辣地狂言要成为单身俱乐部的永久会员咧,怎么才一转眼,她的心思就天马行空啦!
这可不行!她可没兴趣让自私强悍的男人待在头上撤尿,更不屑和只软脚蝦窩 囊地过一辈子。
但是她又忍不住要想,他的眼睛实在幽邃得好迷人,他的模样实在矬得好可爱,他的憨傻实在令人好气又好笑,他的单纯无辜更是令人心疼不已,还有他的身材也很完美,虽然瘦削但挺拔结实,而且她喜欢比她高的男人,尤其是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
不知为何,始终紧缠住紫依双眸的灰色视线突然赧然起来,继而慢慢垂下眼帘遮掩住银色光芒,在低垂的双颊中也出现两抹奇怪的緋红。紫依这才似乎被解除了符咒般地大大松了口气,同时讶然自问﹕我怎么了?
费了好一会儿工夫,紫依才甩开无解的困惑和可疑的情难自禁,她极力摆出最 泰然自若的神情,狀似不经心地问道﹕「你几岁了?」
「二十九。」
嗯,大我七岁,刚刚好不多也不少......呸!呸!神经病!什么不多也不少,他 几岁关我屁事!
紫依忍不住连连咒骂自已,一旁的凡克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紫依瞥他一 眼,顺手将盘子推过去些。
「饿了吗?这是在浅草仲见世商店街买来的特产,满好吃的,你先墊一下肚 子,等小仓伯母回来后就有大餐可吃了。」
凡克礼貌地道了声谢后,便开始一点也不礼貌地大吃起来了。看他囫圃吞嚥的 态势,紫依肯定他很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顿了。
「你都是怎么解決民生问题的?」
「用餐吗?」
紫依点个头,塞了满嘴浅草餅的凡克便模糊不清地说﹕「拉面最便宜了。」
紫依忍不住翻个眼。「我肯定你是立食吧?」
凡克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呀,才260日圆而已嘛!」
「荷包满满的却那么小器,」紫依喟叹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钱的大小啊?」 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将嘴里的东西沖下喉后,凡克才答道﹕「不很了解,这次 出门前我几乎没真正使用过钱。」
「没用过钱?」紫依怀疑地瞪眼瞧着他。「不会吧?你母亲没给过你零用钱吗?你上学时总要买点书本笔记或零食什么的吧?或者她也会支使你去帮她买些杂物之类的呀!」
「她不太让我出门,而且....」凡克迟疑一下。「我从没上过学。」
「耶?」紫依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你没上过学?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住非 洲,何況你要是真的没上过学,哪会那么多种语言?」
他想了想。「算是我妈妈教我的吧。」
「算是?」紫依斜眼睨他。「这又是哪一国说法?」
凡克没出声,紫依瞇眼研究着他,同时无意识地拿块羊羹扔进嘴里慢吞吞地咀嚼着,等嘴里的东西全吞进肚子里再喝了口茶后,她才又开口问道﹕「好吧,你说你没上学过,你会一大堆语言都是你母亲教的,那她还教了你些什么?」
「很多。」凡克简洁地回答。
「很多是哪些?」紫依不耐烦地问。
凡克似乎开口便要回答,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即时又闔上了嘴。「就是很多。」依然同样的回答。
紫依又瞪眼,好半晌后才大大叹息一声。「先生哪,你要自立更生不是?钱再多也是有用完的一天嘛,所以你总得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吧?不知道你到底会些什么,我怎么帮你找工作啊?」
凡克咬了半天唇,终于囁囁嚅嚅地说:「我....我会很多语言,不能找个这方 面的工作吗?」
紫依当然看得出来他有所隐瞒,但是既然他们才初识,她自然没资格要求他全盘托出自身的一切,或者他有难言之隐。至少,这也表示他还不算太笨。而且她并不是小器的人,当然不会为这种事不高兴。
「翻譯是吧?」她沉吟。「老实说,日本并不是我的地盘,所以我并不了解在日本翻譯的工作容不容易找,那就....那就只好请小仓伯父帮个忙替你....」
「不一定要在日本,在任何国家都可以,只要是亚洲就行了。」凡克忙打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