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上回逢癸还未满一个月,这个月的逢癸也还没征兆,我自个儿都不晓得有没有了,神卜在山上看了几颗星星就会知道我没有得孕吗?」
秋淡月与钟离奔弓朝夕相处近一个月,说起气话来竟也带有几分他不羁的语调。
她的一双小手紧捏着窗沿,指节微微泛白,泄漏出几丝不满的怒气。「再说,他们要我再努力一点,又是要怎么努力呢?」
生得杏眼桃腮的芳芳瞅着圆圆,无言的询问:不过才一些时日,淡月小姐素来典雅的性子怎么变得这么烈?
圆圆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心直口快的芳芳,别再多话不小心惹恼了主子。
见到秋淡月气愤的模样,纵使心疼,但圆圆仍是摸摸腰带里的油纸包,「族长知道小姐在临出门前要我带了足够的魂迷梦醉散,他要小姐记得掌握时机,让钟离少爷服用,这样便能……」能顺利成事。
赌气似的,秋淡月径自出神似地望着窗外,没有对圆圆的话做出响应。
看着她那模样,圆圆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她还有件极重要的事没说,所以她硬着头皮又开口说:「族长还交代,两个月的时间一到,如果小姐没能顺利怀得麒麟子,那小姐也不用到先祖陵墓,去行失职圣女的殉葬了,因为族里的天诛使者会来找小姐执行……诛杀任务。」
乍收到族长让芳芳传来的残酷口讯,圆圆几乎是当场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抓抓头,圆圆咽了咽口水,又接着说:「族长还说小姐若是没有尽心尽力,导致失去产诞麒麟子的天时,那么,连同钟离少爷也有违天失职之罪,所以天诛使者必须将钟离少爷带回族里去祭天谢罪。」
除了微风轻轻吹动秋淡月垂在身后的发丝之外,她周身上下并没有任何的动作,甚至连呼吸的起伏似乎都感受不到。「小姐?」
圆圆原本以为主子听到口讯时的反应,或许会哭,也或许会失声咒怨,但她千料万想也没能猜到竟是这种不言不语的反应。
她不懂秋淡月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被这消息给惊得一时呆愣了。
又沉默了半晌,就在圆圆紧张得屏气凝神快要窒息时,房里终于响起了秋淡月清透空洞的嗓音。
「也就是说,我怀不了奔弓的长子、生不出麒麟子,奔弓和我这一世应为麒麟子生身父母的人,就得双双祭天谢罪?呵!这麒麟子还未入世救人,就要鲜血人头来祭他?
好让他开心地再去挑选下一对倒霉的生身父母?」「小姐,妳别乱说话呀!」
圆圆两只圆睁的大眼,就像是要蹦出来一般的惊慌失措,虽然屋内没有外人,但她仍是深怕秋淡月那些逆天不敬的话语,会不小心给别人听了去,况且,芳芳的那张嘴可是不怎么紧的。
「乱说话?这一款罪若依咱们族规来惩处的话呢?」垂帘似地半合眼睫,遮掩住秋淡月的瞳光,也遮掩住她心中真正的情绪。
「割……割舌和剁去双手尾指和双脚尾趾。」长到十五、六岁这么大,圆圆从来就没有像今天流过这么多的冷汗。
伸出纤纤十指端详着,秋淡月轻扯下唇,绽了朵冷冷的笑容,「看芳妳们对我忠心得很,没去同族长禀报我这麒麟圣母的大不敬,才让我到现在舌头、手指、脚趾都还在身上没搞丢呢!」
芳芳尴尬地一笑,其实,她为了讨赏,时常去向族长打小报告。
秋淡月也明白芳芳那多嘴又爱贪小便宜的性子,但她并没有表示出来,只是冷着脸问:「圆圆,那咱们族里曾经起了叛心的人,会有些什么下场呢?」
「啊?叛族行径轻且尚无危害到族誉者,天诛使者只会卸去那人的一耳、一眼、一手、一足,以示薄惩。」圆圆好害怕秋淡月心里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样可怕的念头。
「呵,这样算薄惩?那叛族行径重大的话又该如何呢?」
「剜眼、劓鼻、剥面、剐臂、刖足、剖心,最后是刈颈。」
「咱们族理的天诛使者了不起,想出这四列惩的人也了不起,下令执行的人更了不起,呵呵呵。」「小姐?」
「圆圆,妳可别告诉我,倘若麒麟子没能在期限前顺利诞世,钟离公子也得同我回族里去被大卸八块?」
「据族长要芳芳传来的消息,恐怕就是这样没错。」其实不只八块,应该是十几二十块吧!但这话圆圆不敢说出口。
「怀不了麒麟子,其实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奔弓是无辜受我连累的。」她垂下头,低声地喃喃自语。
秋淡月明白,钟离奔弓不是不想亲近她,而是他察觉到她每晚到了熄灯时分的颤抖和僵直。
他总是沉思般地,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许久,然后叹了口气,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便搂着她躺在他宽厚的胸膛里,一手轻拍她的背,直至她安心地沉入睡眠之中。
秋淡月低头看着窗边雕纹茶几上的一把小铁铲,那是她半个月前的一日早晨,向临出门前的钟离奔弓开口索来的。他问她要做什么用,但她只是神秘的笑而不答,而他也没有再追问。他很高兴因为她的小秘密,使得两人的生活更添趣味。
当晚,一把轻巧可爱的小铁铲,就握在她的手上了。
自那之后,只要秋淡月吃了些什么鲜李果子而留下的籽粒,她便趁着没人注意到时,蹲在园子里,用那柄小铁铲在地上挖个小坑,将籽粒仔仔细细地掩埋进去。
明年、明年后的明年、当她再也不可能在这飘郁苑出现时的明年,或许那一颗颗籽粒都已经长成了果树,届时一株株果树便能替他在夏日遮荫,结的果子便能在某个午后替他解渴、解馋。
秋淡月想着想着,脸上露出春花般甜美的笑容﹐一种奇妙的情绪,使得她除了钟离奔弓之外,对其他任何人事物的爱憎,都变得不再那么的强烈,而且只要是会危及钟离奔弓的事,她就觉得异常的无法忍受。
她忖度着:期限内怀了钟离奔弓的长男,足月后生下麒麟子,届时会死的人也只有她一个,怎么算都合算,怎么说也都该这么做!
让他避开天诛使着的索命利刃,这才是最重要的。
钟离奔弓对秋淡月的好,圆圆当然看得出来;秋淡月对钟离奔弓的倾心,圆圆当然也看得出来。只是秋淡月背负着幽影族圣女的任务,所以注定福薄命短,他们两人再如何有情有爱,也只剩短暂的欢聚时日。
这麒离圣父当真这么不济事吗?难怪族长要我来这儿探探情况。初来乍到飘郁苑的芳芳,心里如是想着。
圆圆屏息等待着秋淡月的反应,紧张得差点忘了呼吸。终于,她听到了她期待中的回答。
某种不知名的勇气和冲动霎时涌上秋淡月心头,她垂眸轻声地开口,「圆圆,把魂迷梦醉散拿来给我吧。」
***
退出秋淡月的房间,等走得远了些,芳芳一把拉住圆圆,急急地问道:「钟离少爷该不会是不行吧?」「不行?钟离少爷什么不行?」圆圆被问得满头雾水。
「就男人的那种不行嘛!」芳芳暧昧地对她眨了眨眼。
「芳芳,妳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呢。」
微蹙着眉心,圆圆仍是一脸的疑惑。她以前就觉得大了自己两岁的芳芳,时常会神神秘秘的说些她怎么听都听不懂的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