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今天心情……」她话到唇边,就被他打断。
「知道吗?今天小周他们请了好多朋友来捧场,生意好极了,我的店面虽然不大,但是卖得东西一流,相信不久后,等业绩稳定,就可以扩充三倍大,成为台中最大的汽车精品店,蔚蓝,妳替我高兴吗?」
「嗯,我今天……」
「蔚蓝,我真的很想快点扩店,只要让我好好赚这一笔,我们就可以结婚了,小周说他还想在西区开分店……」
顾家洛总是这样,只会对她画大饼,却从来没有实现过,她不喜欢他不切实际的思想,也不喜欢他那群只会饮酒寻欢的酒肉朋友。
还有,他从来没有好好倾听她说话。好闷哪,她望着车窗外的夜景,玻璃反照她一张寂寥的脸。
那种无力感又涌了上来,家庭的重担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以为顾家洛可以减轻她的负担,可是现在只要他不成为她的累赘就谢天谢地了。
昨夜母亲又打电话向她哭诉,电话这头她无言以对,对于不负责任的父亲和终日以泪洗面的母亲,她已经麻痹了。
「蔚蓝,妳有没有在听?妳觉得我应不应该在西区开分店?」
「家洛,我跟你妈妈都不需要你有多么大的事业,只要你踏踏实实做事,当个小生意人或业务员都好,我都会很高兴……」
「够了、够了,妳跟我妈一样啰唆,扫兴!」顾家洛孩子气,每每说他几句就翻脸。蔚蓝了解他脾气,索性不开口,就这么僵着。
电话猝响,打破窒闷的气氛。顾家洛带上蓝芽耳机,「喂?小周,嗯,要聚餐?可是我现在要带蔚蓝去『香颂』……不行啦,我不能赶过去,可是……」顾家洛瞥了身旁的蔚蓝一眼,换做平常,他一定会跟蔚蓝改时间,赶过去续摊,但现在气氛很尴尬,他不想再火上添油。
「去吧!我们改天再去吃,反正店又不会不见。」方蔚蓝说道。
「谢谢妳,宝贝,就知道妳最善体人意。」顾家洛感激地说。其实是因为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情跟他去品尝美食。
「前面停车,我自己坐公车回去。」下了车,她走往最近的公车站牌,顾家洛临时放她下车不知道几次,她习惯了,只是今天觉得特别难受。
铃铃……包包里电话铃响,她拿出手机,是母亲的电话,她按下NO键,拒绝接听电话,不必听也知道,每次总是在争吵中结束谈话,母亲嗜赌如命,打电话找她从来不是什么好消息,她心情也不好,懒得理,免得又吵起来。
抬头望着天空,灰灰红红的,夕阳与乌云揉成一片,分不清谁是谁。她的心也是这样,分不清快乐或悲伤,总觉得两样永远同时并存,但快乐的不纯粹,悲伤的也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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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公尺外,申冬澈正在内车道,当他看见方蔚蓝的背影时,简直意外。冷天穿着黑大衣的小姐多得是,但是那双白色马靴他绝对不会认错。
莫非是上天听到他的祷告?
顾不得临时从内车道超到外侧的危险,申冬澈只想再见她一面。
第三章
方蔚蓝没有拒绝他的邀请,「我男友临时有事,所以我只好自己搭公车回去。」一坐上车,她就急着解释。
「常常这样吗?」
其实他是开心的,要不是她被放下车,现在他也不会捡到这个机会。
「也不是常常。」
「怎么了?妳的脸色不太好。」
他有些担心地问,她跟方才那个在专柜前发表爱情心得的方蔚蓝判若两人。蔚蓝没有答话,连申冬澈都看出了她的忧郁,为什么顾家洛却连半点也没察觉?
「有心事吗?要不要说出来听听?」
绚烂的街灯一一从眼前晃过,一下子抛到了脑后,像在追赶着什么,蔚蓝觉得她的人生也像逝去的街灯,一去不复返,可是问她得到了什么?却答不上来。千头万绪,该从何说起呢?告诉他,家庭的不幸,还是爱情的失意?
「你……有没有烦恼?」思忖了一会儿,她问。
「只要是人都会有烦恼,我当然也有。」他专心开着车。
「例如呢?」
「都是些小烦恼,不值得拿出来讲。」
他家世良好,从小头好壮壮,一路念建中保送进台大,外表英俊潇洒,不乏女性爱慕,毕业后当兵两年,被分派在最凉的部队,退伍后马上被昔日教授推荐到一流的动物医院工作,工作期间深受上级赏识,两年后出来开业,目前诊所业绩蒸蒸日上,上门求助的客人络绎不绝,在人生精华时期的三十一岁,他已经轻易完成了许多理想,上苍对他如此厚爱,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申医师一定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挫折』吧!」
「被女朋友抛弃算不算?」
「你被女人抛弃过?」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当然啊!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新闻?」
「她一定很没有眼光。」
「这句话妳说对一半!」他笑着说:「其实,我是不曾有过什么大挫折,不过,也就是因为没有受过伤,所以一旦遇到难题,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为什么离开你?」
她好奇,像顾家洛那样的男人她都缺乏勇气离开,像申冬澈这样杰出的男人,竟然还有女人要放弃。
「我在想,或许是因为我给她太多压力了,有时候,女人爱一个男人并不是因为她需要他,而是觉得被需要。」他苦笑。
「你是在说我吗?」她的确是这样的,放不下顾家洛就是感受到自己对他而言已经太需要。
「所以,妳不快乐?」
「难道在那段爱情里,你全然地快乐吗?」
申冬澈从没有想过跟崔菡妮在一起时自己快不快乐,他比较关心的是她快不快乐?
结果是,两个人都不快乐。他拚命地给予他以为的幸福,但显然她并不这么想。
中港路又宽又直,申冬澈突然大踩油门,很危险地飚车。
「哇!申冬澈,你疯了,快减速!」方蔚蓝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会是在这种刺激的时刻。风切声从车门缝钻进她耳里,令她肾上腺素飙升,紧张得直想尖叫,不,还很想杀人!
「减速?妳不是不快乐?那活着干嘛?」他笑得好坏。
「不知道,但是我很确定我不想这种死法!」要是没死变成残废或植物人,那她还不如去喝农药来得痛快。「停车、快停车!」
「妳怕死吗?」他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她怕死吗?她很想说不怕,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想要活。
「不,我不想死。」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活够,而且我也不想跟你一起死!」
他变低车速,纵声大笑:「哈哈……妳真坦白,妳想怎样才算活够?」
「不知道,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
「妳现在的生活很糟吗?」他问,车速恢复正常。
「不是很糟,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铁青着脸,瞪着他。
「妳听过存在主义吗?在心理谘商方面有一种叫存在主义治疗法。」无视于她的怒目,他笑着说。
「没听过,在经过震撼教育后,申老师打算要开始对我进行心理辅导吗?」
「哈哈……」他又笑了,他真欣赏方蔚蓝这种个性,就算再怎么不快乐,还是不忘她的幽默。「存在主义者认为,人一出生就是孤独的、焦虑与痛苦的;虽然不能选择要不要出生,但因为人类有自我觉察的能力,让我们能自由选择要过的生活方式,所以也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但唯有死亡是无法避免的,因为死亡让我们更加深刻体认到,生命是无法浪费的,因此必须把握眼前的每分每秒,去实现自我理想与幸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