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么英俊强壮呀。
从短袖衬衫袖口露出的手臂,黝黑修长,随著摇桨的动作,展现出强而有力的肌肉起伏。
阳光洒在他年轻的俊容上,不动如山的沉稳气势更加明显。清秀温文的眉目,给人易於亲近的好感,眼角泛出的一抹精悍,却显示出他拥有强悍的实力,不容人轻视。
他的轮廓刚毅,优雅的谈吐流露出尊贵的气质,骨节粗大的手掌,又显示出他并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宁绮知道子逸对建筑有著狂热的兴趣,小时候便会自己盖树屋,设计建筑模型。在英国念书的期间,常常利用假期实际到工地体验建筑工作。
他是个实际的男人,陪她赏昙花大概是他一生中做过最浪漫的事吧。宁绮静静注视他,似乎想从那张俊朗的容颜研究出他是凭哪一点令她魂萦梦系列现在。
大哥那群朋友中,子逸不是最英俊的;比起夏晔的俊美,博智的娃娃脸,他要逊色些。最会逗她的人也不是他,耀庭常常送她新奇有趣的玩物,夏晔则常和她斗嘴。
但和子逸在一起时,她好快乐。那种快乐是和其他人在一起时不曾有的。宁绮从很小便明白,子逸将成为她生命中重要的人。
「我只租半小时喔。阿绮,你是要我一直划,还是到浓荫处躲一下炽热的艳阳?今天的天气晴朗,我是不打紧,就怕你们女生爱美,不喜欢紫外线。」
上船後便沉默不语的子逸突然冒出一串话来,著实把宁绮吓了一跳。但这提醒了她,不能只顾著发呆,忘记正事。
「杨哥哥,你想划便划,不想划就停下来。我邀你坐船只是想跟你独处,谈谈话。」
「喔?」子逸狐疑的扬起俊眉,「我以为你是要听水底翻的音乐,还有什么梦意与春光呢。」
宁绮睑一红,气恼的瞪他,「杨哥哥,你不要说这种话讽刺我。」
「阿绮,我没有讽刺你。」他耸耸肩,表情无辜。
他是不会讽刺人的。宁绮知道这点,但子逸却不明白无心的话最是伤人。
「你……为什么都不回信?」总算将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一古脑说出。宁绮专注的盯著他看,即使他睑上再细微的表情都别想逃过她锐利的眼光。
「我没回吗?」他露出一抹茫然,「我不是有写卡片……」
「就圣诞节和我生日。一年你只写这两次,五年来的卡片内容千篇一律;不是祝圣诞快乐,便是祝生日快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愤慨的语气,眼中咄咄逼人的怒气,令子逸难以招架,瞠视无语。
「可人家给你写过多少信?从一开始的一星期一封,到後来伤心失望的一个月一封、一年两张卡片。你什么时候理过我?有时候我不禁怀疑,是不是邮差跟我作对,把我寄给你的信全给丢了!」
她含泪控诉,湿润的红唇微微颤抖,脸上的那抹凄怆让子逸觉得自己是大混蛋。
「阿绮,我没有不理你呀。我不是有叫宁纪跟坏说,那些信我都有收到吗?」他惭愧的道。
提起这事宁绮就更气愤。他不回信就算了,竟然还要她大哥打电话回家时,顺便告诉她他收到信了。这算什么?好像是施舍,她才不要呢!
「为什么你自己不打电话给我,要我大哥说?就算你不喜欢回信,打个电话也行呀!」
「我只是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他苦恼道。
面对与他年龄差五岁的小妹妹,一旦有了飘洋过海的距离,加上繁重的课业,适应异乡环境的生活压力,要他像以往那样哄她,他实在没那个精力。
而随著时光飞逝,囚分离而生的距离也日渐扩大,再回头时,发现两人间隔的不只是陆地与海洋的距离,心的距离更比太阳和地球的距离还遥远。但这些话又怎么忍心对宁绮说呢?
「不知道要跟我说什么?!」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血色倏地自宁绮脸上消失。她看进他眼里,只觉得那里比极地更冰冷,比沙漠更荒凉,她曾经以为有过的温柔全都不见了。一抹寒意慢慢冻结宁绮的心灵。
「难道你不明白我想要知道的不过是我跟你说的那些吗?我想念你,也希望你想念我。我把生活里的小故事告诉你,只是想得到同样的回报。藉著知道你在英国的生活点滴,安慰自己你并没有真正离开我。可是你却连回封信都懒……」
「我以为……」子逸用力划著桨,仿佛想藉此掩饰心里的罪恶感。
他从来没仔细想过宁绮的心情,只是自私的……该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想法!
「阿纪和夏晔回去时,定然会把我们在英国的状况告诉你。阿绮,我不是善於言词的人。刚来时,我忙著适应这里的生活,根本无暇想到其他事。後来,我觉得我们之间距离变得遥远,我不知道该跟坏说什么。」他无力的道。
没有什么比这句不知道更教宁绮伤心了。
原来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不过是句不知道而已,枉费她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我明白了。」她僵硬的点头,激动的眼神转为冷硬光芒,眼眶里的水气像突然被冰冻住似的,无法化成液体宣泄胸口的疼痛。她抱紧自己,觉得好冷。
「原来我是自作多情,给你写这么多信,反而造成你的困扰了。我对你而言,不过是个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人。以後……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她决绝的语气,冷漠的表情,搅乱了子逸平静的心。
他不习惯这样的她。印象中的宁绮是悲伤时大哭,愤怒时大叫,快乐时大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静漠然、疏远绝情。他心急的想挽回过去的宁绮。
「阿绮,你为什么这么说?我知道自己伤了你的心,可是……我不是故意不回信。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小妹,这点不会改变。」
「我是你最疼爱的小妹?不会改变?」彷佛嫌他伤她还不够深,他还要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这表示他心里压根儿对她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宁绮此时是欲哭无泪。她想起数年前,目睹夏晔以尖刻的言语拒绝她表姊丹仪的示爱,当时她觉得他好残忍,可是比起子逸今日对她,夏晔不知仁慈多少倍。
至少夏晔知道丹仪对他的感情,他的拒绝出发点还是为她好。可是子逸却什么都不明白。
「我有两个最疼爱我的哥哥了,我还需要多你一个吗?」她柔美的丹唇扭曲成一抹自嘲的笑,眼中射出深恶痛绝的怨恨,沙哑的嗓音暗示著一抹悲到极点的濒临疯狂。
「阿绮!」子逸脸上有著受伤与困惑,像是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你小时候不介意多我这个哥哥呀。」
「我长大了!」幽极怨极的苦落在她唇间,过多的气愤使得她头晕目眩,阳光变得刺眼了起来,但她仍苦撑著,轻轻道:「而且我从来不想当你是哥哥。」
「那你当我是什么?」
他的无知让她兴起一抹恶意,很想知道当他晓得她一直是爱著他时,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采。
「我爱你。」
子逸瞪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小时候常说喜欢我……」他喃喃念道。
「我爱你。不是小孩子的喜欢,而是男女间的爱。」
一朵凄凉的花,开在她惨白的唇上,子逸知道她是认真的。
突如其来的领会冲击著他,令他日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