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在学校停车场,正拉开公务车的车门准备去赶一场晚会。而她手里抓着一串钥匙,看着他的表情像是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攀住浮木。
按照过去的经验,他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
「伍岩,」她艰难的开口。「我的车坏了……」
伍岩立刻拉开另一边的车门。
「上车。要去哪里?」
苏黛很快钻进车里,不等他坐好就报出一个地址。
说近也不近,十五分钟左右的车程,他们用不到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那是一栋有点年份的套房大楼。
苏黛抢先冲上楼梯,他也顾不得停好车就跟上她的脚步。
她的仓皇焦急让他无法有其它的联想。
他跟进小套房的浴室里,看见一地的鲜血——来自倒在地上的一个女孩。
女孩的手腕划上三、四条刀痕,连他都忍不住皱眉,苏黛却出乎意料的迅速和冷静,立刻抓了几条毛巾试图绑在女孩的手臂上。
他则将女孩一把抱起。低头看她一眼,才发现她强忍着泪眼。
匆匆下了楼,他让两个女孩一起进入后座。
「羊咩……」
后座,苏黛的声音细微而紧绷,他一时无法分辨那是愤怒还是哀伤。
但那咬牙切齿的声音里确实带着一点哭音。
「你这么轻易就想死……你命就这么贱,这样就想死?你想死,还不如我杀了你!」
他藉着后照镜再度望苏黛一眼。
与冷漠残酷的言行不符,她苍白的脸色几乎比那个昏厥的女孩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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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蛙甩了羊咩。
深夜十二点?她连络上法国号,才得知这样的一个消息。
大蛙四月订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大蛙家的政治婚姻,她是早就从法国号那边知道的,但她却还心存一种期待,期待那只是一个不会成真的传言。
她错了,大错特错!
羊咩的不对劲,当然跟大蛙的婚事脱不了关系。
苏黛疲惫的坐在羊咩的病床旁边,她觉得自己需要另外一张病床。
「羊咩是不是出事了?」法国号在电话的那头揣测。
苏黛垂下酸涩的眼皮。法国号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听她疲倦的声音岂会有不起疑的道理。
「没事的。」她说:「我处理得来。」
法国号沉吟了一会儿,佯装正常的嗓音里透露出一丝掩饰得不够完美的担忧,「羊咩女王还会重出江湖吧?呵呵……区区的失恋怎么会打倒她?我们有一群男人领号码牌等她临幸呢!」
「可不是吗?」苏黛很配合地说。
但是接下来他们都沉默了。
「……她还好吗?」
他们有太多共同的朋友这样进入医院,原因各式各样,结尾却都相同——他们都走了。
她觉得心酸。「之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目前羊咩已经抢救回来,但是看她的自残方式就知道她死意已决……
法国号收线了。她将手机塞到口袋里,略略抬头,站在她身旁像块巨石般的庇护身影,是伍岩。
伍岩低头看着她。
「你需要休息。」他往她手里塞了一瓶水和一块面包。「吃完之后睡一会儿,我会看着她的。」
苏黛蓦然热泪盈眶,连忙低下头来。
伍岩没有任何举动,甚至没有拿来旁边的面纸盒,他想她不会希望任何人发现她的眼泪。
「……车子的清洁费我会付给你。」
伍岩没有应声。
「医药费我也会付给你。」
伍岩仍然保持静默。
苏黛静了很久,才又开口,「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背影单薄却坚毅,仿佛在肩膀上吃力的背负着重担。伍岩迟疑了—会儿,但终究慢慢的、慢慢的伸出手去按住她的肩膀。
「好好休息,她醒来的时候会需要你。」
苏黛忍着泪水,费劲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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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咩醒来时是隔天的早上八点。
彼此对看,眼瞳深处她的疲惫无力对上她的浑沌茫然。
过了不知道多久,羊咩的双眼逐渐凝聚出一点微薄的神采。
哭、笑、愤怒、忧伤,她以为羊咩至少会表现出其中一种情绪,但她没有。羊咩只是继续看着她,用一种她过去从没见过的凝滞眼神看着她。
她的心都快碎了。
她真不想看见这样的羊咩——没有人气的脸庞、没有光芒的双眼……
「你不是要当闻名世界的发型设计师吗?」她说。
羊咩不是没有动静,她极其缓慢的侧过脸庞,闭起了双眼。
她等待着羊咩开口说任何一句话,但没有想到会等到这么一句。
「阿怪……我怀孕了。」
她气窒地闭起双眼,随即难以克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紧握住双拳,她也不晓得自己是想忍住气愤,还是想忍住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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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生那个孩子。」
他买了早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苏黛这么说着。
「我户头里有些钱,你拿掉他,你不能现在就被孩子绑住。再说……大蛙会要这个孩子吗?他们家不会承认的。」
苏黛无情的言语中,连声调都没有起伏。
伍岩站定在病房门口。
他的年纪已经够大,足够他不被苏黛的伪装所蒙骗。
在她冷淡的语调之下,他仿佛可以听见她更深、更深一层的,属于她内心深处的伤心脆弱。
现在她们的话题并不适合让他进门。
苏黛说完话之后,很久都没有声响。那个她口中称为羊咩的女孩,完全没有说话的迹象。
「……是谁说不要妥协的?」苏黛再度开口的时候,那声音听来相当虚弱。「你走了,留我一个人怎么办?」
「阿怪……我好累……好累好累……」
苏黛简直像无理取闹的孩子,「那我就不累了?你想过我没有?我……」
她倏然中断语音,他猜测是因为哽咽的缘故。
女孩似乎哭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真的好累了……」
接着又是好长一阵的无言。
是不是该敲门进去?他还在斟酌时机。
女孩这时却又说话了,「……阿怪,我肚子饿……你帮我买点吃的好吗?」
「早餐我请人帮我买了,你再等一会儿,他马上会过来。」
似乎是个好机会。他屈指敲了敲虚掩的门板。
「方便进去吗?」他问。
里头则传来苏黛的应话,「请进来。」
他推开门走进去,苏黛已经到了门口,正好接过他手上的食物。
「真抱歉,这样麻烦你。」
伍岩对她摇摇头,然后因听见布料的宪宰摩擦声而狐疑皱眉。
稍稍抬眼,床上的女孩掀开被单,扯去针头。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踉跄下了床奔往窗口,推开窗——
一道身影转眼间坠楼。他震惊得连迈开脚步的反应能力都没有。
但身旁忽然旋起一阵风似的,再来他就看见苏黛直冲到窗前,一头披散长发因而飞扬。
苏黛——毫不迟疑的冲出了窗外。
第六章
幸好,只是三楼的高度。
伍岩回想起来,都还感觉得到那种因过度惊吓而产生的胸口绞痛。
过去,他也有几回为了阻止劝解,却眼睁睁看着孩子在他面前自残的经验。
割腕、撞墙、摔车、跳楼……躁郁或者疯狂,他们失常而激烈的举止从未让他真正感到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