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在一起,教人不觉得愉快都难。
他双眼闪动着笑意,「吃饭吧,苏黛。」
第五章
关于苏黛……
并不是刻意要去注意,可是没多久他就发现,苏黛的朋友虽然很多,但只有一个女孩和她总是形影不离。
那个女孩很亮眼,在群体当中永远站在中心点,苏黛则大多站在女孩的身侧不远,略略疏离人群。
她有时站得远了,不说话、不微笑,神情看来宁静而冷漠。他猜测那才是苏黛真实的面目。当身旁有人与她攀谈起来,她便展露戏谑笑闹的那一面。
只有在一个人面前,她会透露一些比较真实的神态——那个亮眼的女孩。
她们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但是谈笑之间,他看见她们无形的默契。
他没有这样形影不离的朋友。
事实上,在每一个结束工作返家的夜晚,他在桌前回想一天的行程,才发现自己无论白日或夜晚,多半时候都是独自一人。
但是寂静孤独并不让他感觉到空乏或者寂寞,将近二十年的孤儿生涯,他已经懂得享受孤独。
有时候他会想起苏黛的那双眼睛,那应该是一双也可以享受孤独的眼睛。
然而,为什么她总是混在人群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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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在校园里与她偶遇,他愈来愈习以为常。
苏黛坐在体育馆俊门的阶梯上,—株高大的凤凰木为她落下一片绿荫。
十一月了,他们结识严格来说已经四个月之久了。
「你今天这么早来学校?」
听见他的问话,她提起了手里的一包塑胶袋。
「偷闲来吃个下午茶,你想参一脚吗?」
「卤味?」花样年华的少女吃这种东西当下午茶?
「超级美味,不吃是你的损失喔。」说着,她递来叉着一小块米血的竹签。
他接手过来,很捧场的咬下吞吃入腹。
苏黛注视着他的表情,他只是抬了抬嘴角,但也使她满意地露出笑容。
「我说过好吃了吧?」
伍岩没有回答,屈身在低她一个阶梯的地方坐下,旋开自己的保温壶,斟满一杯热茶到她手上。
算回馈吗?苏黛很大方的接过。在茶杯转手之间,她碰触到他的手指,他的手粗糙而温热,刚接触的瞬间像会烫人似的。
她没打算对他的高体温作评价,将茶水吹凉后便啜饮起来。
「今天没上班?」他随便找了个话题。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看见伍岩好奇的眼神,苏黛补充道:「早餐店,十一点就下班了。」
「又换工作?」他没记错的话,一个星期前她说她在某个公司当计件式工读生。
「没有挑战性的工作,会让我很难不在那里睡着。」
「我明白。早餐店就很有挑战性了?」
「好啦,说实话,我是去支援同学的,明天开始我就不在早餐店做了。」苏黛盯着他一会儿,笑起来。「觉得我没有定性?」
他看着她。「你工作多久了?一年、两年?」
「不,」苏黛想了想,「六、七年了吧。」
「从国小开始?」伍岩抬了抬眉。
她一笑,「别跟我说合不合法的事情,我知道未满十六岁的童工是违法的。」
伍岩并不想去计较法律细节。「你的工作经验不少,难道没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工作吗?」
「没有。」怕他不相信,苏黛还停顿下来想了想,但最后仍然是这个答案。「没有,一个都没有。」
早些年工作只为了钱,现在则是在找乐子。她还在摸索,但至今她还没找到一个可以持续让她觉得有趣的工作。
她的话让伍岩沉默了几秒钟。
苏黛喝着茶水,一面观察他的表情,心里猜测着他在脑中思索着什么。
他开口时是这样的一句话,「你毕业之后打算做什么?」
她忍不住笑出来,但很快的收敛起了失礼的笑容。
「大叔,你实在很像辅导老师耶!」她一脸无奈的样子。
「没有想过吗?」他似乎没打算让她逃过这个话题。
他的脸色略显严肃了一些。苏黛伸手撑住一边脸颊,脸上也不再是笑闹的神色,那双黑色的眼睛悠悠望住他,稍稍有认真的模样了。
「你想干嘛?好奇心会杀死猫,你没听过吗?」她语气仍然含笑,但眼神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让她起防备心了。伍岩道:「这是朋友不可以过问的范围吗?」
「当你是朋友,所以我先小人后君子。」苏黛正色说:「我不喜欢讨论这么私人的问题,下次别问这些,你越界了。」
她很直接,甚至是过分直接。果然不出他原先的揣想,她虽然不尖锐,性子却极为冷漠,任何人靠近一些都是对她的侵犯。
可是正如她所说的,她把他当朋友。没错,他知道,照她滑头的个性,她尽管可以胡扯一些话题来混淆视听,然而她不这么做,因为她不打算敷衍他。
「那么我们现在该换个话题吗?」伍岩说:「挑—个不算越界的。」
苏黛发现他的好脾气来自于他稳重而柔软的性格。
他不具敌意,因此她也软化了态度。「对不起,我应该客气一点的。」
「因为敬老尊贤?」他指的是自己的「大叔」身分。
苏黛哈哈的笑了。他看起来好像不苟言笑,但其实还挺幽默的。
「……这样吧,交换条件,你说说你的工作理念,我听完之后会考虑看看要不要告诉你。」
这也算交换条件?他摸着下巴,「好像不怎么公平。」
「交易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不对等的条件互换,你情我愿,要嘛成交,要嘛拉倒,生意人是讲究利润的。」
「这种便宜你也不放过。」伍岩真是拿她没辙。
「成交,或者拉倒。」两者让他择其一。
伍岩很认命,「你想知道什么?」
「你吃哪行饭的?」
「工作性质很难说明。」
「不用太详细,我想你应该不是工人。你一个月休几天假?薪水多高?嗯,薪水是很私密的问题,你可以选择不说,只不过我还满好奇的。」
她毫不掩饰的双重标准让他觉得有趣。
「我在一个基金会工作,负责一些业务,常常在外头跑,要说我是工人或者业务员都可以。没有固定休假,没有固定薪水,一个月六千到三万块之间。」
无法想像那是什么工作。苏黛不在乎这些,真正让她好奇的是——
「你很喜欢你的工作?」
伍岩牵开一抹笑容,「对。」
苏黛隐隐受到冲击,仿佛心口蓦然闯进了什么似的。
靠!他那个满足的笑容是怎样?
「你这个工作多久了?—定还没到职业倦怠的时候!」
工作多久?他其实也不太确定,很接近目前性质的工作,他从国中时期就开始了,只是期间陆续经历过其它行业而中断。但若真要算起来,恐怕有七、八年的时间了。
伍岩保守的说:「严格来说是三年。」
然而这个答案已经让苏黛皱起眉头。
「不满意?」
「对。」她说:「这么辛苦的工作,你喜欢它哪里?」
他思索了片刻。
这个工作,说苦也是很苦的。
没有太多人看好,政府的援助也有限,基金会在草创时期人手严重不足,他和文森就一个人当三、四个人用。
他也曾经南北奔波,忙碌了大半个月,都是在火车上补眠,不曾回到自己屋里好好睡上一觉。
为了在经济上多支援几个孩子,经常不小心就把身上的现金都花光,结果工作了这么多年,他到现在都还身无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