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请你进去了。」
「好啦,我需要一点心理建设。」迅速临时抱佛脚地祷告完毕,冯蜜在她凹凸有致的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苦着脸,以上断头台的心情走向病房。走进病房前,她不忘问梅应朗她念兹在兹的一件事:
「你为什么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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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的情绪已经过了,不记得为什么瞪她了。
他不记得了。
他情绪已经过——
「丫头,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家缓缓睁开眼白混浊的双眼,看向坐在病床边的客人。因为大病一场,他的病容呈现蜡黄色,整个人瘦了一圈,形容枯槁。
冯蜜没有别开眼,只好迎视他了。
虽然胆怯,虽然心头积累着重重压力,虽然对于老人家住院,她有一份自己无法形容的罪恶感。这是她不想进病房、百般不愿来探病的原因。可是一旦决定进这扇门,她就没有退缩的道理;要退缩就别进来,既然进来了,那就勇敢的面对问题吧。
这是她冯蜜的人生哲学。
不管怎么说,畅流货运今天的岌岌可危,并不是她的错。
自从王威这没脑的败家子接班之后,畅流的情况每况愈下。纵横商场大半辈子,靠着钢铁般的意志与智慧,把一间小小的货运行扩展成今日的货运王国,这种商界奇才不可能没发现公司内部因为接班人不适任而出了问题。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老先生不顾众人劝谏,执意力挺没有经商之才的儿子,放任王威胡作非为。
难道他真的老糊涂了吗?
王家人一意孤行,执意把好好一间公司带往灭亡之路,实在不能怪畅流的核心精英干部薄情寡义,在公司传出财务危机的时候集体辞职。
最了解公司状况的核心高层集体走人,等于宣判公司没救了。更糟糕的是,畅流有一笔二十亿的联贷将在十二月底到期。二十亿?以畅流目前要死不活的体质,他们连两亿的资金缺口恐怕都填不满。难怪与王家素来交情深厚的债权银行有意抽银根了。
这些内忧外患,便足够压垮一个称霸货运界三十年的货运王国。
身为畅流的开国元老、第三大股东,她伯父与老先生的交情不在话下,他多次在董事会上以不适任为由提议撤换王威,都遭昏庸的老先生挡不了。逼不得已,他们只好夺权了。
让王家垮台,总比让畅流的员工流离失所要好。这是金宁的男朋友钱总的想法,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个货运王国垮台,所以找上她伯父寻求资金奥援,想利用机会拿下畅流的控股权,藉此将王家势力赶出畅流。
他伯父的想法是把畅流分拆成数个事业体,一个个卖掉。
她的想法则是,不管是钱西官想要的重新整顿畅流,还是她伯父主张的分拆卖掉畅流,这两个想法的前提是:他们都必须先拿到畅流的经营权。
原本他们可以成功的。
原本,他们和钱总预定在老先生七十大寿之后发布收购畅流股权的消息。但这一切都毁在……冯蜜深思地凝视着等得不耐烦的病人。人生处处充满变数。王畅因为急性心肌梗死一度生命垂危,金宁不谅解男友,钱总因此得知她伯父并不打算经营畅流,只想卖掉它。
入主畅流的合作案,在钱总的勃然大怒中,昨天正式宣告破局。
一切回归原点。想进入畅流当家作主,大家各凭本事。
于公,体质虚弱的畅流,对她这个创投公司的执行董事而言,是一个理想的标的,值得进场投资。于私——
「你有胆量跟你那个混帐伯父对付老人家,就不用兜圈子,快说!」
王畅悍然拍桌的声音,让正在思考如何措词的冯蜜表情猛然一震。
于私,这位脾气不佳的老人家是从小看她长大的长辈。老先生对男孩子的要求极其严苛;对女孩子,却是多了一份宽容与耐性。他算是疼爱她,这是她虽然不谅解老人的作为,却不能否认的事实。
冯蜜试图冷静心情,说着:
「您误会我了,王爷爷,这件事我并不打算兜圈子。您是否做错,轮不到我这资历太浅的晚辈评论功过。您在商场上的阅历比我丰富精采,什么风浪没见过,我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丫头,我只有愚胆,见识远远不如您,教我如何评论您是对是错?」
她疏离客套的回答让老人家好生失望。
他瞪眼瞧着医院的天花板,缄默许久,久到冯蜜坐立难安时,忽然喑哑着老嗓说着:「你还知道叫我一声王爷爷啊。」
冯蜜的心弦一动。虽然觉得老人动之以情很狡猾,偏偏她就是上当了。
看着老人干瘪泛黄的老脸,她防备的声音不自觉柔软了下来。「我愿意坦诚以告,但您目前身体太虚弱,不允许我率性而为。您要是真的想听我对贵公司的想法,等您养好身子,我一定在第一时间将报告送至您府上,并亲自为您解说。」见老人家无动于衷,她倾前娇声保证道:「我说真的。」
老人家嘴上有了笑,转眸溜她一眼。「你那些混蛋堂哥的话我信不过,你这丫头说的话,难道我还信不过?你比你家那些男孩子有担当,他们人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你为他们做了什么。全是混蛋。」
糟糕……冯蜜发现她真的中了老人家的计谋了,因为她想哭了。「您看人的眼光明明这么好,怎么会……」
她毫不迟疑的自信让老人家脸上的笑意更深。凝视着绿色窗帘,他突然叹道:「那混蛋真的是人才,他是我儿子,我不会看走眼的。他胡来是为了报复我……」
报复什么,老人没说完,便以一声长叹结束这个太沉重的话题。
清官难论家务事,何况是王家人的家务事。冯蜜没应声。不过就是有王威这种浪荡子丈夫,王家少夫人才会远走他乡之后就不肯回台湾了。
「畅流的问题我最近会做个处理。丫头,你可有兴趣——」老人家的话没能说完,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怒吼。
「本少爷叫你让开!你没听见吗?!还是看门狗听不懂人话?!」
听到门外有人在踢椅子的声音,冯蜜倏然站起来。「王爷爷,我出去——」
「狗的耳朵不是很灵敏,好狗不挡路,你没听见本少爷说的话吗?!」
「这混帐!」
在老人家怒不可遏的咆哮中,冯蜜蓦然转身跑了出去。
她打开门,刚好听见一个比她更会尖叫的女人缩在墙角,双手掩着脸,放声尖叫——
「出人命了!谁快打电话报警!谁快点来救人呀!谁快想想办法啊!」
你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吗?
冯蜜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被那个拚命揍人的暴怒身影吓坏了。
只见高头大马的梅应朗压着一个瘦巴巴的白面奶油男身上——那是王威。梅应朗在打王家败家子太少爷、畅流货运集团的现任总裁!
冯蜜差点惊叫出声,她胆颤心惊地站在病房门口看梅应朗拳下如雨,一拳接一拳地揍着他的小老板。梅应朗的表情有着冯蜜很陌生的冷硬与愤怒,他一双犹如蔚蓝夏日晴空的眼睛不再纯真,只剩下一片令冯蜜惊悸不已的阴鸷。
梅应朗的硬拳打在王威身上所发出的闷响,每一下都让冯蜜觉得很痛。可是被揍到满脸鲜血的当事人——那个除了玩女人,根本一无是处的王家公子,居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