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言情小说手机站 > 湄澜池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白天 黑夜

第 29 页

 

  父亲伸手抚了抚我的头顶,我从未想过他也会做这样的事,我听见他的声音无比温和:“多年磨炼,但愿你能有所成,不让我失望。”

  我心潮翻覆,一时竟无法答话。

  他轻轻叹息一声,放手而退。

  “你好自为之… …后日决战,我自会前去。”

  话音犹在,他已长身掠起,转瞬之间,没入茫茫山岭之中。

  五月十三。

  我无法将决战之事隐瞒阿湄。但令我放心的是她并没有坚持与我同去。

  当晚云涛遮月,蛰萤低飞。石脉中水流岑岑,呼音山麓寒意无尽。

  期限前赶到的共有六百九十三人,已编为六部,于谷中肃列成行。

  我登高四望,唯见穷崖野壁,郁木森沉,众人衣襟猎猎于风,霎那间我只觉世间之事无不浩然可哀。

  我深深吸入一口气,缓缓说道:

  “江南慕容,塞北池家,二雄不可并世,存亡在此一举。今日之战,当一雪数十年苟安之耻!”

  我拔剑出鞘,一时剑气光寒。众人出声呼喝,刀剑纷纷亮出。

  “红莲山庄主力已被池落影带去江南,此刻庄中最多有一二百人镇守。此战我们以多敌少,断无不胜!”

  一众高呼。

  恰于此时,天空浮云尽散,寒月如潮须臾席卷大地,宇宙生辉。我仰望明月,一时为之震肃。

  天意凛凛,若不可违。

  … …

  疾行二十里,我们直扑红莲山庄。

  远远只见大门洞开,几盏巨灯将红岩所刻的莲形门楣映得深泽欲滴。门内火把熊熊,标记出一条长路,通入一片梅树林。却不见一条人影。

  我挥手命众人止步。

  门内树木道路依稀可辨阵法痕迹,却似是而非。我沉思少顷,明白布阵之人当是杂合使用了芒鞅古阵与铜雀四象阵法。两阵本自相抵,却为他改动得如此嵌和无缝,我虽自负并非此间庸手,却也无法做到。久闻池枫于奇门五行机关之道颇有专攻,不想竟一精至此。

  我暗自叹息。

  大队为前阵所阻,锐气立损,唯有从速破去此阵,此外别无他途。我带同十人一同入阵,步步为营。

  虽识阵法,却不抵有人于暗处施袭。弓响箭发,十人很快折损一半,而我脚下不敢踏错半步,只有招架之功。

  半个时辰以后,我身边仅余两人,却终于得以破去阵眼。

  阵毁路通,眼前再无挂碍。伏于阵中的十几条人影一时跃出,急闪而逝。

  大队穿过梅林。

  … …

  林外豁然开阔,波翠烟白,香气微薰,居然是一片盛放莲池。塞上五月冬寒甫消,这里的一池红莲已开如红焰,灼灼光华蚀去暗夜一角。

  池上长桥四通八达,隐成九个互通声气的万字回纹。九人抱剑,立于每个万字正中,另有十几人分别扼守连结之处。

  夜风轻拂,池中斜起袅袅白雾,雾气融暖扑面,令人想起江南杨柳和风。但我知道眼前一关如不能通过,再回江南便已无日。

  我猛一咬牙,飞身而起,长剑指引,直刺距我最近的万字中人。只见守卫连结处的两人脚下轻滑,已经赶到,三人拔剑齐出,在空中结为剑网,我如按原路落下必定血肉横飞。

  电光石火间,我微斜剑身,剑尖于某一柄剑刃叮当一点,竭尽全力吸气收身,瞬间西引丈余,剑芒刹那暴涨,一记全力施为的“陵树风起” ,排山倒海般下刺,立刻洞穿另一名万字守卫的咽喉。

  一眼之间我已知此阵玄机深厚,变化良多,若如方才一般破法恐怕要到天明。唯有攻敌措手不及才是唯一出路。我直取武功最高之人,便是冒险赌他镇守之处即为根本中枢。

  此时双足落地,阵形尽收眼底,我心中一喜,已知自己判断无误。

  池中诸人片刻惊怔。

  我喝令部众趁此时机渡池。

  敌阵中枢已失,阵法便如无首龙蛇。

  虽然在我将守阵剑手全数歼灭以前,我方已有若干折损,但大队却得以神速通过。

  ……

  然而仍有黑沉沉的一片院舍拦住去路。只要有人踏近院墙十丈以内,便有剑驽飞射而出。箭风疾劲之极,完全无法以兵器拨挡,首攻而上的数十人非死即伤。

  火把照耀之下,我看见院墙古怪,其中必然设有精密机驽。

  我命众人后退,取出两颗雷火弹,挥指弹出。

  轰然巨响,院墙一角倾颓,露出里面炸毁的铁制机关。如此精致构造,只需捣毁一处,轮轴相连,便再无法运作。

  一众冲入院中。

  只听耳边竹哨尖鸣,霎那间檐间瓦上,女墙天井,无处不是敌人。

  混战终起。

  对方虽不过百人,却人人不计代价,骁勇难当。独臂单腿肚破肠流犹自奋战者不在少数。我被十余名高手结阵围住,一时也无法脱围而出。

  一个时辰之间,院中血流成河,呼号震天,此战惨烈非可以言语形容。

  当我将最后两名围攻我的刀手杀死,已见伏尸满地,几无立足之所。

  我身随剑起,点水掠过,将剩下十余名已遍体鳞伤的池家子弟一一格杀。

  至此敌人已全军尽没。

  … …

  四周忽然静下去,只余自己人低低的咒骂呻吟。

  我脑中一片轰响,刀兵之声犹在耳际。

  地上血尸已不辨服色,累累狼藉。忽然我一片茫然,竟一时想不起我身在何处,所为何来。

  天色已经有些明昧,东边天际隐隐发紫。我回望幸存的部众,看见他们身上的血污伤痕。数百双眼睛在曙色中闪闪烁烁,或凶光嗜血,或疲惫迷茫。

  我心中忽起无限积郁苍凉,轻笑一声,缓缓穿过院落,向东而行。

  … …

  红莲峰前。

  远远可见一人负手独立,白袍红绦,长剑斜悬,抬头仰望峰后霞云流紫的天空。

  我渐渐走近,他却并不回头,在他身后一丈之处,我站定。

  他仍没有一丝出手的意思,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

  然而我无法看出他的一处破绽。即便此时拔剑,我也毫无把握可占先机。

  我心中微微一沉。

  … …

  很久以后,池杨仍未移动分毫。

  我烦躁渐起,紧握剑柄的手已生了一层冷汗。

  身后脚步错杂,是我的手下随后而来。有人低声议论,我竟声声入耳,一时脑中杂念丛生。但觉四肢也开始一分分僵硬,额头汗水涔涔而落。我心中惊悚,知道尚未动手,我已被池杨占尽上风。

  他却仍目望东天,不曾微动。

  我循他的眼光望去,只见半空烟霞渲染,华彩狂翻,云涛激合,万丈金光正以破天之势铺张挣动。一时气象之壮,无以复加。

  忽觉心摄神服,杂念一扫而空。

  只见片刻之间,天宫动荡。仿佛丹成炉毁,真火扑卷金水流泻,豁然一物横空出世光华万丈,万众臣服……长空铄目,我不由微微眯眼。

  池杨就在此际回过身来。

  他深明轮廓即使在如此光芒之中仍完美清晰,毫不失色。

  我看见他淡然一笑,他的声音镇静低沉:

  “御剑一道,难在自御心神,你果然天分极高。”

  我微一拱手:“庄主过誉,愧不敢当。”

  我知道他是指方才之事。过于关注对手,便已然受制于人。唯有物我相忘,才可空无阻滞,自在游于虚空。

  池杨凝神看我,忽然道:“慕容门有你这般高手,怎么江湖上竟无人得知…” 微一皱眉,似若有所悟:“难道,一直是你在替慕容源出手?”

  我轻轻一笑:“是与不是,又有何干?”

  “不错,是我多此一问。”

 

上一页 下一页
返回书页 返回目录 下载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