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妳没拒绝医生?」
「那不重要,重点是我头上已经有六条线在上面了,可不可以别再计较医生问题?」
「那我该在哪个点上面作计较?」
「今天的事只是导火线,我不过遭受池鱼之殃,不小心被台风尾扫到罢了,问题出在关奶奶身上。而她的心情很容易解释,她在生气你和湛平哥对她的态度,我不确定,但能猜得出,以前老奶奶是个威权人物,现在,她受到的冷落漠视,难教她平心静气。
之前我以为,事过境迁,等湛平哥心平气静,他会和老奶奶恢复情感,但几年过去,他们之间似乎并无改善。至于你……我不理解你对老奶奶的心态,更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对亲人保持距离。」她不提不说,不代表她对这个家的事完全不知情。
「妳管的会不会太多?」
「我没想过要管事,只不过,这六针落在我额上,而且你不断问我为什么,我才把话拿出来说清楚。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他在追问她为什么,怎么弄到后来由她来诘问。
「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把它弄成楚河汉界?」
「我会弥补妳的。」他给了一个完全衔接不上的答案。
「你弄拧我的意思了,下次,我会再小心一点,远远避开关奶奶的怒气,但你们是一家人,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妳想说服我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亲情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别等到失去后再来遗憾惋惜。」
他保持沉默,她用苦笑回应自己。
是多嘴了,根本不关她的事呵。垂首,在她准备转移话题的同时,他居然抱起她,迈开大步,走出房间。
因太过错愕,她来不及再开口,也来不及自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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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他把她带进自己的房间。
把她放在床铺上,湛鑫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全家福照片,递到她手中。
他不需要为她口中的楚河汉界做任何解释,但他还是带着她回房,带她走入自己不欲被窥伺的内心世界。
「他是你父亲?」
她指指照片上的男子,他和湛鑫、湛平兄弟有七分像,一样的刚毅脸庞,一样的炯炯眼神,只不过湛平哥眼里多了抹温柔,而湛鑫……冷漠多于温情。
「是,他去世了,在我和湛平很小的时候。」
「你母亲呢?」
再望一眼男子身旁的女人,她知道湛平哥的温柔出自何处了。他们的母亲很美丽,温和的笑容挂在唇边,慈蔼眼神定在两个儿子身上。她很爱孩子吧,一定是,她的笑容昭告了她对孩子的爱。
「她被我祖母赶出门,在我父亲去世后。」
赶出门?怎么会?那是亲人离散,母子分隔啊!
「为什么?」她直觉问。
「奶奶看不起母亲卑微的身分,她认为母亲配不上她高贵的儿子。」
天,这就是湛平哥和姊姊爱情困难重重的原因了?
很难想象啊,就算有了孙子,她仍容不下媳妇。当年姊姊和湛平哥怎能天真认定,生下孩子,就能被这个家庭接受?
羽沛懂了,懂得楚河汉界不是湛鑫亲手画上去,是奶奶亲手将孩子推下河,逼得他们不得不爬到安全的对岸,远远界线起亲情。
小手轻轻迭上他的,给他一个了解的安慰笑容,他们空有亲人,却比没有亲人的自己好不了几分,这刻钟,她同情起同病相怜的他。
圈住他宽宽的肩膀,她试图用自己的身子替他架起防护墙,有些些不自量力,但他喜欢她的不自量力。大手一揽,他把她揽进胸前,闻着她发间散发的淡淡花香,暂且把湛平同羽沛的想象抛诸脑外。
「现在呢?你们和母亲失去联络吗?」她在他胸前轻声问,环住他的腰,她让自己大胆一分分。
「母亲刚离开家的时候,又贫又病,奶奶不准她带走关家的一针一线,她几乎要走投无路了。我忘不了,那天她拖着重病的身子到学校门口,想偷看我们一眼,却让司机拦开。」
连司机都有这等权力,羽沛几乎要替他不平了。「你是主人啊,他该听你,不是你听他,他凭什么不让你们母子相见。」
「说得好,就是这句──我是主人,我挺起肩膀,笃定自己的身分。当时湛平哭着被抱上车,我一把抢过车钥匙,当着他的面扔进排水沟,冷声对司机说:『弄清楚,你不过是关家养的一条狗,有什么权力指挥主人的行动?』
然后,我寒着一张脸,狠狠瞪他,打开车门,我带湛平下车,牵起母亲的手,走进校园,避开他的视线。」从那时候起,湛鑫学会,要别人听从,要先让人害怕自己。
「你真棒!」忍不住地,崇拜写上她的眼眸,她仰头望他,望住一个她新认识的英雄。今天,她认识的,不再是他的背影,还认识了他坚强勇敢的心。「后来呢,你们安顿母亲了吗?她的身体有没有好转?」
笑笑,他把她压回自己怀间,是的,他需要她软软的身子相安慰,虽然,他也喜爱她崇拜的眼神。「我和湛平把身上的零用钱全掏出来,交给母亲,要她不用担心我们,先把身体照顾好,然后找工作,把生活安排好。并承诺,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想办法和她见面。」当时,他不过是个小学生,母亲居然信了他的承诺,并相信他会达成承诺。
「司机那边呢?关奶奶那边呢?」
「再上车,我冷声问司机有没有和奶奶联络,他回答没有,我要他把眼睛放亮,若是让我发现他把事情泄露给奶奶,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失去这份工作。」
「他被吓到了?他替你保密了?」羽沛连声问。
「没错,我逼迫他选边站,而他很睿智地选择站在我这边。从那次之后,他陆陆续续掩护我们和母亲见面,现在,我让他到公司的保全部门当经理。」
羽沛松口气问:「那你母亲还好吗?你们现在还常联络?」
「是的,我们常见面,我母亲的运气不错,碰到一个很不错的医生,姓吴。吴叔叔照顾我母亲,陪她走过最艰辛难堪的那段路程,然后,在我和湛平的同意后,他们结婚了,生活很幸福,还替我们添了两个小妹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现在十岁了。妳头上的缝针就是吴叔叔的杰作。」
这件事奶奶不清楚,她不晓得家庭医生居然是前儿媳妇的新任丈夫,要是让她晓得,不晓得会气到什么程度。
「真好,柳暗花明遇新村,痛苦并没有危害伯母的一辈子。」
「不管我母亲是否过得幸福,奶奶对我们造成的伤害是事实,那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从那个时候起,我天天盼着长大,我和湛平一样痛恨经商,痛恨奶奶和她所拥有、控制的一切。」
「可是你选择了和奶奶走同样的路。」
「对,我不但选择和她走相同的路,还抢到她前面,把她挤到旁边岔道,遮掩她曾经拥有的光芒。」
「意思是你取代她了?」
「是。湛平选择逃避,他玩乐、他风花雪月,他努力让自己变成扶不起的阿斗。但我从大一就进入公司,我有计画地表现、有计画地一步步取代奶奶在公司的主权与地位,终于,我的能力获得多数元老级员工的赏识,和奶奶的佩服,并慢慢接手公司主要业务。然后,我用退休为借口,逼她交出主控权,逼她释出股票,现在除了一大堆吓人的财富之外,她什么都没有了,包括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