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娘你在说什么?」喜儿脸上红晕不褪。
「你不知道?!」张大娘瞠大眼睛,望向旁边的小梨。
小梨苦恼地摇头,又拿起双手猛摇,忧愁地看着她的小姐。
「小梨,劝劝你家小姐吧。」张大娘也不说了,轻叹一声,「这种事情,女人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或者说,知道了,却不想承认。」
送走张大娘,喜儿掩起铺子大门,噙着笑意,拿起扫帚扫地。
「小姐,别扫了。」小梨再也看不下去她那若无其事的模样,伸手抢下扫帚,气愤地道:「你知道阿照哥最近都很晚回来吗?」
「我知道,我每天扫地,帮他摊好铺盖,等他回来了才睡。」
「你没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吗?」
闻到了,她想问他去哪里,但他总是很累,头一沾枕就睡着了。
她猜想,或许他路过酒楼,让风给沾上了酒味;又或许是叔叔喝了酒,喷着酒气跟他说话。他酒量那么浅,他不可能去喝酒的。
「阿推下午来铺子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小梨又追问。
听到了,阿推说,江照影——他不再亲切地喊他阿照——成日和三位少爷厮混,前天程耀祖带他去斗鸡,昨天程大川带他去万花楼赌钱玩姑娘,今天他不顾多年交情,硬是将客栈订购的精制麻油转送到侯老爷的货车,气得客栈大娘发誓再也不买程实油坊的油了。
她想,阿推一定误会了,他在油坊忙着,不免要和三位少爷打交道;也或许来不及榨油,所以得再让客栈大娘多等几天。
心思缜密的他一定会将事情处理得井然有序,不会出问题的。
小梨见她神色恍惚,又气又急,恨不得举起扫把,将蒙在小姐心眼上那层的灰尘扫得一干二净。
「小姐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早听侯公子说过了,我当他是嫉妒阿照哥,故意说坏话中伤他,就把他骂了回去,连包子也不给买,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真的吗?!喜儿心头一紧,紧闭双眼,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
难道她闭上眼睛,事实就不存在吗?掩起耳朵,外头的纷纷扰扰就能安静下来吗?
「小梨,这不是真的。」她的心好乱,无法去想有关他的种种,只能不住地摇头,嘶声呐喊道:「我信任照影,我一直相信他的。」
「不能信了!」
「我相信他!我要亲口问他,要他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误会!」喜儿说完便打开大门,冲进黑夜的街道。
「小姐,你去哪里?」小梨慌张地跟着她。
「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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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江照影很容易,他是宜城最令人瞩目的话题人物,只要随便街上一问,就知道他今晚和程耀祖上邀月楼喝酒了。
喜儿失神地站在邀月楼外,空洞的大眼盯住大门里头来往的人影。
张灯结综,衣香鬓影,红男绿女,纸醉金迷,这就是他所喜欢、沉迷、根深蒂固、永远都无法改变过来的生活方式吗?
「小姐?」小梨握住她的手,好怕她会倒下。
马蹄声响,侯观云拉住缰绳,神情紧张地翻身下马。
「听说喜儿姑娘在这儿,我就赶来了。」
「最好你帮得上忙。」小梨快人快语。
「再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到三更半夜,没有客人会出来。」
侯观云瞧见喜儿苍白的脸孔,更感担忧。
不帮忙,她伤心;帮了忙,她更伤心,他可如何是好呀?
「那个老婆子不让我们进去。」小梨又催他。
「好吧,跟我进来。」
侯观云无言轻叹,转身踏步向前,优雅地掀起袍摆,跨进门槛。
「侯公子,您来啦!」花枝招展的老嬷嬷立刻迎了上来,堆满笑容道:「咦?您怎地带姑娘进来了?这种姿色还不够在我们邀月楼……」
「我找人。」侯观云掏出一大绽银子,塞到老嬷嬷手中。
老嬷嬷喜孜孜地吹了吹银子,反正她也管不着油坊的家务事,今天就出借地方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呵呵,找江大爷吗?他和二老爷在后头的香云阁里。」
香云阁?喜儿全身僵冷,如此旖旎的名称所在,又是一个充满美酒佳人,令他意乱情迷的温柔醉乡吗?
双脚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而是让小梨推着在走。
前头走来两个男人,脚步有些不稳,身边各有两个妖娆美艳、薄衫若隐若现的姑娘扶着他们。
「我的意思就是卖掉油坊,大山和大川也有此意。」
「一切由二爷做主。」
「只要你扶起油坊,就能卖到好价钱。」程耀祖狂笑道:「嘿!要真卖了油坊,喜儿那边你怎么交待?她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呢。」
「该报的恩都报了,我不会再顾虑她。」
因醉酒而颠踬的脚步陡然停住,江照影心头一震,用力眨眼,试图看清楚近在咫尺的素白身影。
为什么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了?是他醉眼迷蒙,视线模糊?还是她脸庞泪痕交错,教他再也看不透她原有的柔美笑靥?
「江大爷怎么不走了?」左右两个美艳姑娘扯着江照影的手臂,睨视他所注目的喜儿,千娇百媚地笑道:「这位可不是我们邀月楼的姑娘,就算你看上了,也没办法叫她陪酒喔。」
这一刻终究到了。
喜儿凄恻地望向眼前的男人,没错,这个左拥右抱、说出最无情言语的男人,就是她全心依恋信赖的江照影。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全身颤抖,小梨几乎撑不住她,还是侯观云帮忙一起扶住。
但喜儿不知道是谁在扶她了,此时此刻,她好像被抛进大江里,随波逐流,载浮载沉,一个大浪打过来,立时将她沉进了最黑暗幽深的江底。
他就是那狂涛巨浪,彻底吞没她的魂魄,从此不见天日。
好冷、好黑、好孤单,她的心,死了。
「小姐,我们走。」小梨压根儿不愿意看江照影,更不愿白费力气骂人,直接拉人回去。
「喜儿姑娘,我送你。」侯观云看了江照影一眼,叹了一口气。
「嘿嘿,喜儿妹妹!」程耀祖仗着醉意,笑咪咪地扑上前,立刻让侯观云给伸手挡住,他很不满意地道:「侯公子,我可是你大舅子耶!」
「我警告你别靠近喜儿姑娘。」侯观云正色道。
「妹妹,我告诉你,」程耀祖还是巴在侯观云的手臂前面,「不是我想赶你,是你叔叔不喜欢你啊!没关系,等卖了油坊,你再叫江爷请你回来干活儿……」
「二哥,不能卖!」喜儿方寸大乱,惊慌地道。
「呵呵,我不是你二哥,我们的血味道不一样啦。」
「二哥,油坊是爹传下来的……」
「我呸!」程耀祖面容变得狰狞,不耐烦地大吼大叫道:「这油腻腻的祖产有什么好?我也不要了,谁的银子多,我程耀祖就卖给谁!」
「你不能这样做啊……」喜儿急得掉泪,本能地就看向江照影,以为他仍会像往常一样,为她出面解决一切问题。
有他在,请她放心……
错了,她只看到一张冷漠的脸孔,嘴唇紧抿,严峻如冰,甚至不再将视线放在她身上。
她还能求谁?还能倚靠谁?原以为情深意重,无需言明也能厮守终身,没想到她还是看错了人,最后只落得她伤痕累累!
江照影别过脸,带着茫茫醉意问道:「邀月楼可以过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