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少爷的二姑姑、三姑姑、大姨妈、三姨妈带着您的三、四、五、六、七、八、九表妹来了,您一定得去才行。」
「可我喜欢的是喜儿姑娘啊!」
「夫人说男儿三妻四妾是平常之事,若您不娶上一两个表妹,她在亲族间抬不起头来,就准备撞墙自杀。」
「哼!」侯万全听到仆妇的声音,一脸怒气地转过身,一见到两个冬瓜也似的壮妇,又嘀咕道:「怎我就不能三妻四妾?只能守着一个疯婆子,还有她生下来的笨儿子啊!」
「因为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四砍人啊!」侯观云也很无奈,比了手势要父亲说话小声些,接着扯开喉咙喊道:「江四哥,我今天不能过去看喜儿姑娘了,你若不胜酒力,可别喝酒,对身子不……」
「你给我住嘴!」侯万金瞪了儿子一眼。
侯观云身不由己地跟着仆妇离开,不禁又回过头,注视那一身青衫的孤挺身影,低声祝祷着。
「江四哥,请你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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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敲过梆子,今夜无风,空气显得有些湿闷。
都三更天了,油坊的铺子大门半开,喜儿守在桌前,烛火焭焭,映出她焦虑不安的影子。
「小姐,你别等阿照了,他晚回来,让他关门不就得了?」小梨困得掉出两滴泪水,说着就要拉起喜儿。
「再等一下吧,小梨你累了先去睡。」
「小姐,让我们来等门。」阿推和几个住在油坊的年轻伙计说道。
「你们刚才出去找他,明天一早还要上工,都累了,快去睡。」
「可是小姐也很累,你都还没吃饭。」
喜儿困惑地摸了一下肚子,她忘了吃饭吗?
因为阿照还没回来,她叫其他人先吃,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等他收帐回来,再陪他一起吃饭、聊天、讨论当天油坊的事务。
这已经是她和他每晚的例行公事,别人看是小姐和掌柜正正经经地谈事,可她却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通常是他说的少,听的多,她也抓住讲话的机会,大胆地瞧着他的脸。
往往在她说个不停时,那张俊雅的脸孔偶尔会沉思,也偶尔会轻皱起一对剑眉,待彼此商讨议定后,再对她露出淡淡的、赞同的笑容。
这时的她,脸会热、心会跳,虽然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她真的好喜欢看到他的笑容:他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应该都过去了吧……
蜡烛爆出火花,她回过了神。他今天收款二百两,却是迟迟不归,她担忧出事,叫伙计出去寻人,但店家却说他早就走了。
有人告诉伙计,他们看到阿照和程家两兄弟走进了万花楼。
不!她绝不相信!那是有妓女陪同喝酒、赌钱、玩乐的销金窟啊,阿照已经不是从前的江四少爷,他不可能回去做那公子哥儿的勾当的!
「小姐?」小梨看小姐神色有异,自己便做了主,「我去帮小姐煮消夜,你们全部去睡。」
「回来了!」喜儿突然跳了起来,冲出门外。
大家也跟着出去,一眼就看到石板街道的那端走来三个人——应该说是程大山和程大川叉着不省人事的江照影,一路踉踉跄跄地跌了回来,人都还没走近,就闻到了冲天酒气。
喜儿的心情直落谷底,胸口好像有什么酸涩的东西涌了上来,让她的眼眶发热,瞬间变得一片水雾朦胧。
她担心了一整夜,他却跟着两个素行不良的堂哥酒醉归来?!
小梨替小姐生气,气愤地道:「小姐,阿照喝成一团泥巴了!」
「阿照怎么这么醉?」阿推和栗子一边摇头,一边上前搀扶。
「喂,扶好,别跌坏我们的江四少爷。」程大山晃头晃脑,大声地道:「今天江四少爷可风光了,教万花楼的姑娘大开眼界了。」
「哥哥你说错了!」程大川也是脚步不稳,差点将江照影给摔了出去,聿好阿推及时撑住。「我们才大开眼界,你瞧他那掷骰子的功夫,要大就大、要小就小,这才能赢钱啊!」
「哈哈!这就是宝刀未老,哪像我们手指头不灵活,就算要大把摸姑娘,也摸不着啊!」兄弟俩说着便当街狂笑了起来。
果真去赌钱?喜儿一颗心还是直直往下跌,那份对他的信任和依赖顿时化作灰、成了烟,只怕倏忽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喜儿妹妹,我说……呃!」程大川打了一个酒嗝,往低垂着头的江照影背部推了一把。「你这掌柜果然厉害,一出手就是五十两的大元宝,才几下子,就翻了好几翻,赚进了六百两……」
「可惜呀可惜,」程大山醉意十足地接下去道:「不知是咱阿照少爷喝了太多酒,脑袋不清了,还是他故意让那些姑娘,就一直输一直输,倒把荷包里的二百两本钱输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几个零头角子。」
二百两!喜儿几欲晕眩,他竟拿油坊的款子去赌钱?!
她心寒地往江照影看去,只见他睡得酣甜,原是梳理整齐的头发散乱得不成样子,衣襟敞开,露出胸膛,腰带也松了,再随随便便系上,衣裳上头沾了几个粉印儿,浓厚的脂粉香味和扑鼻酒臭混在一起,又让周遭的空气更加滞闷难闻。
这就是她独排众议、单纯信赖的油坊掌柜?!
难道四少爷还是四少爷,果真捱不了油坊清苦踏实的日子?
「哇呵!我们兄弟俩也该回去了,不然大哥你那个恶婆娘呀……」
程大川大笑,哥俩好手挽着手,东倒西歪地走回家去。
喜儿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夜空,很快地以手背抹去眼角泪珠。
「你们带他进去,帮他换上干净的衣衫。」她镇定地吩咐。
「好的。」伙计们合力将江照影抬了进去。
「等一下,你们摸摸他的口袋,应该有收回来的款子。」
阿推和栗子四只手摸遍了所有可能放钱的地方,两人一起摇头。
「没有?」喜儿最后一线希望破灭,声音变得极度空虚。
「小姐,我们去睡了。」小梨轻轻地拉了她的手。
「小梨,你帮我温壶茶,我有些事情得想一想,你忙完就去睡。」
喜儿茫然地走回屋内,又坐到桌前,还是茫然地盯着烛火。
她得想一想,很认真地想清楚才是,可此时此刻,她的心就像被剜开一个大洞,空荡荡的,再也无所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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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似乎有温热甘甜的汤汁流下,他咽了下去,昏沉的意识也慢慢地拉了回来,心头蓦地一跳,就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阿照你终于醒了。」阿推放下汤碗,又扶他躺下。
「我……」江照影发现自己躺在房间床上,也看见了窗外天光。
「小姐亲自熬了醒酒汤给你喝,果然很有效呢!」
「阿推,谢谢你,去忙吧。」喜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平静地道:「我还有事跟阿照谈。」
「小姐?」江照影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就要起身,然而身子却沉得像是一团烂泥,令他不得不用力撑住床板,这才能爬起来。
「你身子撑不住,躺着吧。」
小姐就在眼前,他再怎么困倦,还是用力直起了身子。
「阿照,你喝酒了。」
才将双脚放下,在床沿坐好,他却被那温婉的声音给震楞住了。
他喝酒?他努力地在胀痛的脑海里思索着……是了,侯老爷虽说只喝一巡酒,敬上的却是最浓烈的陈年花雕,他向来酒量就差,极易醉倒,又将近九年没喝酒,才喝上一杯,他就站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