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皱眉头,松流远把杯里的酒喝完,才道:“代代,像你这么不听话的学生,恐怕不能跟我到荆棘海——”
雅代猝地抬头。“少来!柏多明我说你们的学园没规没炬,哪有什么听话学生!”似乎喝醉了,她说起话来比平常快,很亢奋似的,脸庞娇红。“我一定要去荆棘海——”
“我有答应这件事吗?”雅倬将酒杯往桌面放,发出声响,打断雅代。“谁允许你去荆棘海?”佯威佯怒地质问。
雅代揽眉,手肘往桌上拄,歪头托腮,看著雅倬,仿佛他不可理喻。“我要去……我自己允许。堂、堂哥不……用费心。”也许是姿势的关系,她说话渐显含糊,醉里醉气,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既像一个幼稚孩子又像一个有意诱吻的成熟美女。
“雅代——”雅倬连名带姓地唤道,嗓音压得极低,警告意味十足。“后天,你得到新学校报到!”这是命令。
雅代不满。“我的新学校就是无疆界学园。”这句抗令,她说得很清楚。灯光让她晕红的脸显得细致唯美,她盯著堂哥雅倬,缓缓换手托腮。“这次我——”语未了,肘没拄著桌面,人忽地往桌下栽。
柏多明我反射地伸手,捞住少女的身子,臀部跟著离开椅子,和稀泥一般坐到地上。
“雅代!”柏多明我拍拍她。
“搞什么?!”两个大男人被少女惊得离座,绕过餐桌,大步走来,拉开椅子,俯身围著少男少女盯看。
“没事吧?”松流远看著压在少男大腿上的少女。
“代代,你再闹!”雅倬生气了,探手要抓起堂妹。
松流远眸光一闪,阻止雅倬。柏多明我跟著说:“她睡著了。”
“噢——”雅倬挺直腰杆,双手抓头后仰,叫了一声。“这丫头……”找不到适当词汇骂出口。
“振作点,雅倬。”松流远挑唇,拍拍他的肩。
雅倬五官打结似的,皱成一团。“你觉得很好笑是吗?”咬牙说道,他很想揍人。
松流远淡淡一笑,弯身将少女抱起。柏多明我避开桌缘,小心站起身。
“居然在桌底下睡著,又不是小猫。”雅倬怒视松流远抱在身前的雅代,展怀欲接过手。
“先生,”管家奥尔突然来报:“鹿小姐来了。”
雅倬顿了顿,回眸望住奥尔。“梅岭?!”
“她在您的起居室。”
奥尔才说完,雅倬迅即离开饭厅,早忘了堂妹出糗的事。
“代代小姐怎么了?”奥尔走向餐桌边,移好歪杵的椅子。
柏多明我坐回自己的位子,继续用餐。“雅代喝太多酒,餐食没吃几口,一定会宿醉。”好像在幸灾乐祸。
“还要来点切片乳酪肠吗?小少爷——”奥尔躬身询问著。
“奥尔,别管多明我了。”松流远抱著雅代往门口定。“快去帮你家小姐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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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代小姐不喜欢让人进她的卧房。”奥尔带领松流远走进雅代的起居室,点亮天花板大灯,移往露台门边,熄掉阿拉伯立灯,站到起居室与卧房通口处,便不再动作,说:“但不能把她放在起居室睡沙发,她会全身酸痛——”尽责的管家可是不能让主人有一丁点不舒适的。
松流远抱著雅代,看了看奥尔,直接走向通口处。奥尔摆明要他当坏人——擅闯小女生闺房。松流远别无选择,探出手掌扭门把。门开了。这小女生不喜欢让人进卧房,竟不上锁。
“我要进你的卧房了,代代。”既有告知,可不是擅闯。松流远听见小女生“唔”了一声,藕臂往他脖颈缠,当他是抱枕。他眸光一柔,摇摇头,对这小女生没辙。推门进房,有点暗,唯一光源来自窗畔桌那盏七彩玻璃贴拼的马赛克台灯。
松流远走到床边,将雅代往床上放。小女生马上在椴金色的床中央睡成大字形。“还是床铺比较舒服嗯。”松流远俯身,托扶她的头颅,垫好枕头,调正她的睡姿。
“做什么……”雅代蓦地张眼,眸光很亮,盯著松流远。
松流远愣住。
“你在做什么……”雅代傻笑,喃喃细语。松流远尚未回答,或者来不及回答,雅代突然昂首,手臂顺势一扬,勾下松流远,唇碰著他的嘴。
这是一个很浅、很青涩的吻,甚至、几乎称不上“吻”,但足以教一个成熟男人不知如何反应。尽管只是五秒钟,松流远却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定神,彷佛经过了五世纪。他回神时,小女生已又躺回枕上,睡得极熟,一副无害模样。
看那醉红的睡颜,松流远退离床铺一大步。
醉了、睡梦,也作乱,天生具备搅扰人心的本领,难怪雅倬管不住……松流远越盯著雅代,唇越显严厉地抿直,双眉更是皱拢起来,久久,才慢慢靠前,倾身拉掀床尾的被子往雅代身上盖。地板发出闷响,有东西从床尾掉落。松流远栘步,大掌按著矮柜床尾凳,蹲下,大掌往床匠下摸出两本书——原文诗集,海涅和聂鲁达。
松流远翻了翻。有些地方做了记号,尤其那几句——
女人的身体呀!白色的山丘与山丘、白色的大腿与大腿
舒展身体的姿势 宛如地球
我是粗鲁的农夫 挖掘著你
啪地合上书,松流远揉揉鼻粱,把诗集往床畔桌放,沈眸再望雅代一眼,才旋身走出她的卧房。
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将T2车窗上的诗句全洗了。
第三章
“真的要洗掉?”
柏多明我一大早被松流远叫起,拿著车钥匙,准备将树下的T2驶到雅家庭院小运河岸畔。
松流远坐在喷水池石垣,静静地抽烟,看著柏多明我穿过喷水池小院,折一个直角弯,绕开大炬形喷水池,走到榆树下,开车门,上驾驶座。
引擎发动,音响同时开启,抒情软调,适合春日。
今朝天气很好,阳光像麦芽糖丝,随晨风卷粘花草树叶,一片金泽闪灿。青空云朵薄又洁净,衬映运河水,白得宛如漂流的羽毛。几只飞鸟临河扑翅,嘴喙扯咬著垂柳枝,晃晃荡荡,偶尔婉转啼叫。
在绝妙的五月,
百鸟都在唱歌,
给我快乐,给我亲吻,
对我体贴,对我温存,
混了不少海涅诗句的歌曲,令人敏感。松流远猛地站起身,捻熄烟蒂,声调微昂地喊著:“多明我,把音响关掉,停到那边。”他指个方向,走往喷水池近小运河那侧。
车子就停在喷水池与小运河之间的六米宽石板道上。柏多明我关掉音响,熄了引擎,下车,对著松流远,再—次问道:“真的要洗掉?”车窗上,那些聂鲁达的诗句,哪是用水洗得掉的。
松流远站在间隔草坪带,望著小运河堤岸,再看看石板道,就在他脚下,有条地底伏流,引运河水进喷水池。接了塑胶水管的抽水机在小码头边运作,松流远走过去,拉著水管回来。这是奥尔用来浇花的管线,按下喷嘴,马上可以洗车。
“如果用水洗得掉,早被雨淋干净了。”柏多明我一点都不想帮忙。他昨晚喝了不少酒,没那般好精神,干这无聊事。
“奥尔待会儿会把清洁剂拿来。”松流远压压喷嘴,朝车轮挡泥板试水劲强弱。
“为什么突然要洗掉?”柏多明我又问:“图呢?也要弄掉吗?”松流远说过,马松的《色情大地》最配聂鲁达的诗。现在诗不要了,图也要洗掉?整辆车重新烤漆吗?在他看来,与其费工费时,不如换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