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抽气声此起彼落,伴随着阵阵啜泣,将房内的气氛压抑到最低点。
“所以我要毁了常家,我一定要毁了常家为娘子报仇——”常泰疯狂怒吼。
匡云中冷眼旁观这常家两代,也许热情专痴才是常家人的本性,却为了一个鸿鹄书斋将自己勉强到几欲疯狂的境界,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
“珍珠!”常泰哭着,似乎正透过琉璃夫人的脸,与他早逝的妻子重逢。
“泰哥,我是琉璃,不是姊姊。”琉璃夫人温柔地举袖轻拭他满脸泪痕。“其实姊姊病后,曾写过一封信给我,她说,在常府里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怎么可能?常家……常家让娘子吃了这么多苦……”
“但我和姊姊本就是个苦命儿啊!我们的亲生爹娘都不要我们,将我们卖给别人,若非干爹干娘的善心,买下我和姊姊做泰哥和言哥的媳妇儿,我们早不知流落何方,也许沦落青楼、也许饿死路边,哪还能够读书识字,甚至认识你和言哥这样的好人;我们不后悔!就算再来一遍,我们还是会求干爹干娘买下我们。”
“为什么?你们太善良了,常家待你们并不优厚啊!”
“够了!不论别的,光说泰哥和言哥待我姊妹两人的深情,一切便已足够。泰哥,姊姊想回家不是为恨,是不舍,因为太喜欢这里了,所以舍不得离去。”
“娘子……喜欢这里?”
“最喜欢不过了。我也喜欢,我和姊姊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就在这里,怎么会想要毁了它呢?”
好半晌,常泰说不出半句话。难道他做错了?一直以来,他处心积虑想要毁灭常家,其实不是在报他娘子的仇,而是在伤害她的爱?
“义父!”常恨走近他身边。“我也觉得琉璃夫人说得对,义母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怎可能时刻念着要报仇?”
“是这样吗?我一直误会了娘子的意思?”常泰回身抱着义子,放声痛哭。“娘子,原谅我,娘子……”
常如枫再也看不下去了,如此悲剧到底是谁的错?“呜……云中……”她转身,却发现他已消失。云中——解开困扰常家多年的纠葛后,他就走了,连跟她道别都没有。
“云中!”她跑出灯园,至少……至少要跟他说一声再见啊!“云中,你回来,你回来啊,云中……”
“小姐,你在找未来姑爷吗?他刚骑马出去了,还交代了一封信要我交给小姐。”一切彷佛都在匡云中的预料之中,常如枫方跑出灯园,一名下人便适时地送上了他最后的留言。
常如枫颤着手接过信函,打开,上头只有三行字。“我不会跟你道别的,因为你必须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小姐,姑爷还要我转告你,解决事情的方法并不只一种,对于你心中的顾虑,他早有解决之道,请你相信他。”下人禀道。
他真的有解决他两人间差异的方法?他要她相信他、他对她许诺。以前她或许不信,但经历了方才的变故后……“我相信你,云中,我相信你,呜……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风中彷佛传来他潇洒的嗓音。“相信我喔——”伴着她喜悦的哭声,在灯园里旋、盘转,带走过去的阴霾,送来未来的新希望。
尾声
半年后——
纷纷扰扰多时的常府终在江彬失踪、常泰出家、常恨浪迹江湖的情况下,有了一个平静的结局。
至于常言,他早已经“死”了;不过常府却多了个大胡子管家——言叔。他并不恋当家的位置,比起得与心上人劳燕分飞,他还宁可屈居奴仆。况且,他也觉得当管家挺有趣的,不论常府内外发生何事,他都能最先知道。
像今早,他就获知了一个不得了的大消息。
“枫儿、枫儿,不好了,枫儿……”常言的大嗓门一路自外厅响进了内堂。
“爹,发生什么事了?瞧您急成这样。”一面整理鬓间的乱发、一面拢正发上的珠花,常如枫俏步出闺房。
“不对啦!枫儿,你得喊我言叔才行,你老叫我爹,万一给人发现我的真实身分,那我诈死的把戏不就白玩了?”
那您老还“枫儿、枫儿”地直叫,难道不怕曝光?常如枫没辙地耸了下肩。“不碍事啦!爹,我早对府里下人说过,您是我义父,任管家一职只是暂时;这亲父是爹,义父也是爹,没人会怀疑我那声*爹*里是否另有涵义的。”
“也对。”常言颔首,况且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留了一脸大胡子,应是没人认得出才是。
“对了,爹,您为什么大清早找我这么急?”
“我……”想起来意后,常言脸色由红转青。“西荻国传来消息,五皇子匡云中……”
“云中回来了?”提起爱人的名字,喜悦浮上她娇颜。
常言为难地摇了摇头。“西荻皇室发出告示,五皇子匡云中于日前暴毙身亡,全国举丧三日。”
“怎么可能?”血色自她脸上褪尽。“他明明说过会再回来的。”他的信还被她缝在绣荷包里,搁在胸口上,缓缓发散著令人安心的温度,而他的人……居然死了。“我不信——”她推开常言,疯也似地往外跑去。
他不会死的,她相信他的保证,他说过会回到她身边,就一定不会食言。
“云中、云中、云中……”那说他死亡的告示铁定是谣言,她才没那么容易被骗咧!
她要上西荻,她要去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她绝对不信。
她拚命地跑着,跑过长廊、跑过大厅、跑过前院、直跑出了常府。
“啊!”迎面,一名乞丐与她撞了个正着。
“小心。”对方扶住了她。“没撞伤吧?”飞扬的嗓音好生熟悉。
常如枫抬眼上望,笔直望入一双透明澄澈的棕眸。“啊……”泪水滑下,却被他尽数地舔吮入喉。
“小姐,要买个夫婿吗?”他对她眨眼,一边不停地吻着她的泪。
“云中、云中、云中……”蟀首埋进他怀里,她哭得不能自已。
“这答案是愿意喽!我很便宜,卖你一两银子就好。”他笑,高高地抱起她,不停地转着圈圈。“我回来了,如枫,我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了,教她等了足足六个月,他终于回到她身边了。“云中,我想你,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拉扯着自己一身破衣与满头乱发。“你瞧,我想你想得人都憔悴如昨日黄花了,呜……”
“什么昨日黄花?”她瞪眼,挣扎地下了地来。“明明是乞丐。”
“呵!你也知道我很穷,没钱买新衣打理门面嘛!”
看得出来,他半年前离开她家穿的是这套衣服,半年后回来,穿的还是这一套。“回家吧!我让人准备热水给你梳洗更衣。”她拉着他的手,转回常府。
“与其先洗澡,你不如请人做顿好吃的,填填我饿得都扁掉了的肚子。”他说。“我可是连赶了七天的路,赶死十匹马,才从圣山赶到你家。”
“你去圣山干什么?”那座山地形险恶、山路崎岖,连当地猎户都甚少有本领与勇气入山一探耶!
“当然是去找黄金啦!”
“你找到黄金了?”
“它一直就埋在圣山的山腹中,西荻国会耗去数百年仍不得其门而入,是因为它的出入口隐藏在圣山隔壁的乌扎山山脚下;谁能想得到,埋在圣山里的黄金,得从乌扎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