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啊!你这副长相在咱们关外,称得上是唇红齿白的翩翩佳公子呢!”雷春花毫无心机地应了句。
他错愕地一抬头,红潮布满他的脸。
雷春花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于姑娘不是只怕你一人,她怕所有人,只有霍姑娘例外。”
“但我亲眼瞧见霍姑娘想杀她啊!”方自在愤怒地握紧拳头。他也没想到霍青莲是如此歹毒之人,竟想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
“很多事情眼见未必是真。”雷春花莫测高深地说了句。“难道你没发觉当时霍姑娘的神情也很奇怪?”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时我只注意到于姑娘。”事实上,西厢三位女客,唯一引起他关注的也只有于依人。
“嗯!不过我确实看见霍姑娘神情不对,我想其中定有内情。”
“什么内情?”
“这就要问方大少了。”
“大哥!”这方自在可不懂了。“大哥比我还晚到现场,他怎么会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事?”
“方大少是晚到了,不过他追霍姑娘去啦!我想方大少应该有本事自霍姑娘口中探出事情真相,你若想明白缘由,就去找方大少吧!”说完,雷春花转身走了。
方自在目送她离去,在发现雷春花是雷家牧场的女当家之后,他就认定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也曾想过要向她请益执掌一门行业的经验,但没想到与她谈话会有一种……心胸豁然开朗的感觉,不似以前,他与同业商人间互相切磋那般针锋相对,虽然收获良多,却辛苦。
雷春花的言语像阵舒服的和风,带着生机,却不含压力!
他这才发现,原来在那副庞大的身躯下,隐藏着一颗敏感善体的心。“其实雷春花也不错嘛!”
第九章
隔着一面墙,墙外是金阳灿烂的天地,墙内却在层层警戒中显得沉重而阴鸷。
霍青莲坐在一株双手合抱那般粗的大树上,迷离的眸望着墙内那方完全脱离光明世间的地狱。说是地狱一点儿也不为过,进入天牢里的人几乎没人活着出来,天牢是通往黄泉的中继站,而她的杀父仇人于书令就关在里头。
好几次,她想尽办法欲入天牢,亲手杀他为父母报仇,皆未成功。至今这份仇怨依然没有减少,恨意已经累积到几乎压垮她身心的地步了;她想,就算要拿她的命来换进天牢的机会,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过一剑杀了于书令呢……于依人哀伤欲恆的脸庞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她哭得心碎肠断地拜託她救她父亲一命。
霍青莲毫不怀疑,若于书令死了,留下胆小娇弱的于依人,绝对无法独活!
姓于的害死了她一家八十余口,如今他自己也因罪家破人亡,这是天意,老天爷给他的惩罚,她一点儿都不需要愧疚,或……心生不忍!
偏偏,只要一忆起于依人的泪,她的心便像针扎着那样痛。为什么?她不该有那样的感觉,于依人是她杀父仇人之女啊!
呆呆地望着天牢大门,突然发现她持剑的手在抖着,因为于依人使她坚定的复仇之心软化了。
“可恶——”愤怒的拳头击中树干,击落了一地的树叶,同时也伤着了她白晢的手。
一片衣襟立时出现包住她鲜血淋漓的拳头。“为什么这样折磨自己?”方悠然低叹。
不久前,自她上树呆望天牢时,他就来了。只是他不想惊扰她,立在树下默默守着她,直到她激动地伤了自己,他才飞身上树,为她包裹伤口。
霍青莲任由他处置自己的手。这一个月来,这样的相处似乎已成他们之间的惯例,她任由情绪主导了言行,做出一件又一件不用大脑、伤人又伤己的蠢事;而他,那养尊处优惯了的安南王爷,始终不发一语地守在她身后。
他不介意,也不指正她的愚行,对她的宽容就像大海那般深广,而他的守护则稳若泰山,教她几乎要相信他所谓的一生一世是永远不变的。
原来世间真有所谓不变的爱吗……上天让她在生命将尽时遇见他,是否打算补偿她多年来的乖舛命运?
但不会太迟了吗?她都快死了……霍青莲情不自禁倚进他怀里,聆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他的胸膛厚实而可靠,那双铁臂可以紧紧地抱住她,给她带来如癡如醉的眩惑快感。
方悠然一记喙吻印上她白皙的额,如她所愿地将她拥得密实不分。他举起她受伤的手臂,发现鲜血还在渗出,他心疼地伸出舌头,舔去那腥浓的血沫,同时也舔净了她微沾树屑的伤口。
霍青莲呻吟一声,螓首埋进他怀里,低声啜泣了起来。她好累,也厌倦了,仇恨压得人身心俱疲,令她渴望解脱,但是,他的情却深深牵绊住她;留在人间,是因为舍不得与他分离。
可纠缠到最后,她还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生命的长短不是她所能掌控,再怎么爱他,该走的时候,她还是得走;况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要她拖着一身不孝的罪名下到黄泉?她怎有脸去见死不瞑目的爹娘?
方悠然拥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日阳似乎走过了头顶,在西方渲染出一片红艳,晚风吹得人通体发凉。
“青莲,天晚了,回去好吗?”
她自他怀里抬起头,修长的藕臂前伸抚上他俊秀的脸颊。他本是乐观之人,成天嘻嘻哈哈的,自成了一张可亲的脸庞,但自从遇上她后,那份可亲也被阴郁给侵蚀了,他的眼底除了爱之外,也添了抹沈重。
“你真傻,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
“问你啊!”他捉住她细緻的柔荑轻轻吻着。“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让我对你死心塌地的。”
她摇摇头,淒楚的笑漾在唇畔。“你别再对我好了,我不值得。”
“怎么?你觉得昨夜咱们之间爱的印证还不够?没关系,今晚我会继续努力。”他邪笑,俯下身子给了她一记缠绵深长的吻。
她颊边栖着两朵红云。“还记不记得咱们在算命摊前的初遇?”
“永远也忘不了。”留恋地吻着她的甜蜜,他贪婪地进攻着她细緻的耳垂、纤细的颈项。
“不,听我说……”她羞红脸闪躲着。“那一天,张铁嘴也帮我算了命,他说我命不久矣。”
“什么?”方悠然瞪大了眼,嘴唇定在她的粉颊边。“你信他的话?”她重新抱好,搂进怀里。“我说青莲妹妹,你读过书吧?怎不知江湖术土之言不可尽信?”
她俏脸蓦地白似冰雪。“张铁嘴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十年前,就有一位算命仙警告过家父,要小心手下背叛,会惹来杀身之祸,但家父生性耿直、极重信义,并不将算命仙的话放在心上。谁知过不了多久,父亲手下的书记就出卖了他,一夕之间,我一家八十余口惨遭灭绝,只有我与妹妹逃出生天。我姊妹俩逃进九连山,官兵穷追不舍,后来我为「黑风寨」的兄弟所救,与霍大结为异姓兄妹,并改名霍青莲;但舍妹却从此失去了音讯,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当时那位算出我父不幸的算命仙也曾对我说过,我命带凶煞,绝活不过二十三岁。”
方悠然面容一整,在乎的不是她那些无谓的命理之说,而是她一身的血海深仇,以及被“黑风寨”那帮兄弟所舍弃的悲恸。难怪她不信任人,原来她吃过这么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