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理她,只有身旁的路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公车消失在远处,舒敏一直追着毛线跑,不知何时,泪水已在脸上疯狂奔流。
终于,毛线断掉了,她追到毛线的尽头,却始终追不回失去的毛衣。
气喘吁吁蹲在马路上,怀里抱着一大堆弯弯曲曲的毛线,泪水就那么流了满脸。
为甚么?为甚么辛辛苦苦织了那么久,结果却是这样?她为甚么要在公车上睡着?她为甚么不小心点,连毛线球掉出来也不知道?甚么都没有了!
她的心血,严峰的生日礼物!
就算她不吃不睡,也没办法赶在严峰生日前把失去的毛衣再追回来。
想到这里,她甚么也顾不得的就在马路上失声痛哭起来。
小敏?有点耳熟的呼唤响在她的头上。
抽泣着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泪眼盈盈中映入模糊视线的是张熟悉的脸孔。
绍翔?怎么是你?
莫绍翔比她更诧异一百倍。小敏,发生甚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街上哭?严峰那臭小子咧?是不是他欺负你?
连珠炮似的问题让舒敏根本来不及回应,他就自动自发往自己希望发生的方向推演而去。
蹲身在她面前,他一身的英雄气概,想象着自己变身为替佳人出头的护花使者。你放心,要是严峰那小子对不起你的话,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报仇,打得那小子满地找牙,一个月下不了床,不,一个月不够,起码三个月,那样才算教训嘛!
他可不知道,以严峰柔道黑带的级别,如果他上门找碴,那么满地找牙的还真不知道会是谁了。
绍翔,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严峰没有欺负我,只是……唉!哭过的声音哑哑的,更添楚楚可怜的气息,舒敏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莫绍翔还以为她故意护着严峰,替他隐瞒。小敏,你别瞒着我了,严峰跟她女秘书那些臭史,我全都知道,他都做得出来了,你干嘛还替他隐瞒?他还怕丢脸吗?
唉,为甚么所有人非要在她面前提这些呢?嫌她还不够烦心,不够难过吗?叹口气,她抱着满怀毛线站起身。
咦,小敏,你抱着那么多毛线做甚么?还有半件毛衣。舒敏来不及回答,马路对面,熟悉到让她想忽略都难的身影挽着一道窈窕的纤影说笑而去。他们没有注意到马路这头的她。他们脸上写着欢乐,身体语言诉说着难解的亲昵。
是他和赵云!
为甚么,为甚么要让她在这时候亲眼看见这一幕?
原来,雪儿告诉她的都是真的;原来,她一直不肯相信的绯闻从来都是事实。
严峰,她的丈夫,在他怀中娇笑的却是别的女人。
想哭,但已尽情发泄过的双眼连一滴泪也挤不出来。难道,她已麻木了?
小敏,你怎么了?莫绍翔关切的脸庞挡在她眼前。
深吸口气,平静的话语已自然而出。绍翔,我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转身就想离开,大马路上痛哭狂奔,丢脸也丢够了,她不想留在这里继续让人指指点点。
好戏已下档,那些人为甚么还要对她行注目礼?
更让人烦恼的,是绍翔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像打不死的蟑螂,喔!不,这样形容实在太恶毒了,更何况绍翔也是一片好意,那就是甩不掉的贴身膏药。
为甚么在她最倒霉的时候,要让她遇见最不想看见的人呢?
小敏,你一定是发生了甚么事,否则你不会那么失态,在大马路上失声痛哭,而且,这件事肯定跟严峰有关,我说的对不对?喂,你别忙着走,先告诉我嘛!舒敏闷不吭声地往前走,莫绍翔只好迈开长腿,急步挡到她面前。
小敏,你说话啊,你这样让我好担心。
舒敏还是不理他。只顾着往前走,莫绍翔只好倒退着走,有点辛苦。
小敏!
为甚么他就是不肯放过她呢?现在她真的很难过,很烦,他为甚么还要不断在她耳边制造一些她不想听见的声音?
停下脚步,舒敏定定望着莫绍翔,吓得他也赶紧停下,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轩昂的男人站在娇小的女人面前,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看着他,她冷着脸孔,也冷着语调:绍翔,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我,我真的很好,真的没事。但是如果你一直这样跟着我的话,我想我会有事。然后,她看见他脸上逝过受伤的神色。但她顾不得了,此时此刻,她的心,同样伤得很重,她只想快快逃开,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地疗伤,默默地遗忘。
落寞,染上莫绍翔向来阳光灿烂韵脸庞。对不起!小敏,我不知道我的多事会带给你这么大的困扰。但是我想告诉你,不管发生甚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说完,他默默侧身,为她让出离开的路。
静静望着他,叹了口气,她轻声道:谢谢!他的包容与关心让她感激,他的爱与情意却让她不知该如何回报。
也许,这份情,她永远也还不清了……
没有停留地转身离开,在她身后,是莫绍翔孤独的身影,静静站在原地。
第六章
心神不宁地煮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心神不宁地等着他的归来。
他,还会回来吗?或者早已在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中乐不思蜀?她以为,婚姻可以绑住他不羁的心,承诺能够束住他随性的灵魂,原来,全是她的天真,到最后,他仍是流连在其他的温柔中,忘了她,忘了回家。
心,好痛,痛得像要裂开来。
一次次拿起电话,却总在拨到最后一个号码时颓然放弃。如果他的消息必须依靠这样紧迫逼人的方式来得到,那还有甚么意思?她不想变成不可理喻的妒妇,分分秒秒追查着丈夫的行踪。
整个身体全都缩进沙发深处,回想自己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到底做过些甚么。悲哀的发现,在过去的时光里,除了爱上他,嫁给他,她的生命贫乏的让她不愿再想起。
摊开渐渐粗糙的手掌,舒敏模糊地想,这双手也许曾经握住过幸福,可转瞬间,甚么都消失无踪了。
轻轻握起拳头,感觉掌心里一片虚无,甚么也握不住,留不住。
在等待的过程里,每隔一个小时就把桌上渐凉的饭菜重新热过一次,直到热到第六次,她的心冷了,明白他是不会回来用晚餐了。
泪水,混合著屈辱与失望,一滴滴落在餐盘里,落在因热过太多次而失去原来色泽的莱肴里。
满桌子的饭菜,最后全进了垃圾桶,收拾好一切,她决定早早洗澡睡觉。
也许,今晚将是他第一次夜不归营,她不想再等。
继续等下去,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了恨他,怨他,而她不想这样。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仍是无法睡着,舒敏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开始数羊。
五万两千九百八十一,五万两千九百八十二,五万两千九百八十三……严峰,他怎么还不回来?他不知道她会为他担心吗?
他此刻是否躺在赵云怀中,他会不会也给赵云同样的拥抱,同样的热情?真的好怕会失去他。或者,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他?
不行不行,愈想愈乱,愈想愈恐惧。
睡觉,睡觉,睡着了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接着数羊,刚才数到多少了?唉!全乱了,重新来过,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脑子里所有白云般的小绵羊全都变成严峰俊朗潇洒的脸庞,对着她温柔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