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改变他们,”思烈被鼓励了,他又有了信心。
“那么,我们现在回去吧!”她深情地一笑。
原来他们的汽车停在山脚下,他们是爬山上去的,所以去得早却到得迟,被芝儿抢先了。
上了汽车,他没有立刻发动。
“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提到芝儿,他就愤怒。
“她在学校和家里找不到你,一定有人说了这儿,她做事只凭意气,只凭冲动!”李颖很了解。
“太不像话了,怎能找到你家去?”他慢慢地。
“爸爸对她承认错误,思烈,我们是有些不对!”她是相当公平。
“我一定要给你名正言顺,我马上通知律师把离婚证书交给她,至少在你父母面前有交待!”他立刻开动汽车,飞也似的驶向台北。
“交待只是形式,不是最重要的!”她说。
他明白她指什么,芝儿不可能罢休的。
“最低限度表示我的决心!”他说。
“那么你去办事,送我去翠玲那儿!”她说。
“翠玲——她不再对我有成见吧?”他稚气地。
“重要的只是我,不是任何人!”她嫣然一笑。
她是坚强的女孩子,不久前在玄关外还泪流满面,这么短时间就能克服了,她是坚强的。
“重要的是你!”他再说一次,摇摇头,无奈地笑了,“我是不是越来越像个六神无主的无头苍蝇?”
“多可怕的形容词,我怎能常伴一只无头苍蝇?”她抗议地嚷起来。
“我比不上你!”他由衷地说:“你真的是敢爱敢恨,义无反顾!”
“爱无反顾!”她纠正他。“因为我吃过不敢爱,不敢恨的亏,我怕那种无形的折磨!”
“永远不会再有了!”他拍拍她,是一个允诺。
他们相视微笑,一个允诺也是一个希望,是将来的希望带给他们信心的,是吗?将来的希望!
车停在翠玲家的大厦外,他握住了她的手不放。
“不要让任何人的任何话动摇了你的决心!”他认真地。
“当我是什么人?又当翠玲是什么人?”她不依地皱眉。“我们才十二岁?”
他摇摇头,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等我,办完事我来接你!”他说。
“好!你若不来,我等到地老天荒!”她开着玩笑下车。
☆☆☆
汽车开走,她才慢慢走进大厦,乘电梯到翠玲的家。
开门的正是翠玲,她带着一脸的意外和惊喜。
“李颖?你居然还会想到我?”翠玲怪叫。
“这么大声,不怕吵醒你那个当大任的儿子?”李颖打趣着。
“刚睡醒,护士在给他洗澡!”生了孩子的翠玲更是胖胖的越来越富泰了。
“医生的儿子是不同,护士来洗澡!”李颖笑。
“没办法,我不敢洗,看见儿子软软的小身体我就心慌,就怕弄损弄伤了他什么,真是不敢动手!”翠玲说:“喂!李颖,你不是真心诚意来看我吧?”
“我是路过,顺便坐一下,马上就走的,行了吧?”李颖白她一眼。“连你也变得这么小心眼了!”
翠玲不响,一本正经地,很关切地端详她。
“过一种新的生活,你快乐吗?”翠玲问。
“感情上百分之一百满足,心里也踏实,安定了!”李颖思索一阵。“当然,某一些事情是很遗憾的!”
“芝儿?你父母?”翠玲是了解的。
李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微微一笑。
“人生原是没有十全十美!”她说。
“所谓十全十美也不过是种——怎么说呢?尺度?”翠玲似在自语。“如果把希望、向往的尺度放低些,也容易接近十全十美,对不对?”
“我想你对,”李颖微笑。“人往往是贪婪的,要求越来越高,达不到目的就失去了快乐!”
“你是说你目前并不快乐?”翠玲凝视她。
“翠玲,我们还是谈谈你儿子吧!”李颖支开话题,她显然不愿再提自己的事。
翠玲皱眉,沉默着好半天都不语。
“怎么?不想谈儿子?”李颖打趣。
“李颖,如果你目前并不快乐,你何必要坚持这么下去?”翠玲是直言无忌的。“我总觉得你得不偿失!”
“感情上的事哪谈得与失?”她摇头。
“小姐,不是写小说的感情啊!你要分清楚现实与虚幻才行,你不是溶进小说情节了吧?”翠玲嚷着。
“你们都说我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感情,我妈妈也这么说!”李颖苦笑。”其实,若现实中没有这种感情,没有那种刻骨铭心至死方休的爱,我又怎能虚构得出呢?”
“但大部分的人并没有爱得那么轰轰烈烈,也没有你那种痛苦!”翠玲说。
“谁说我痛苦?我说我很满足,踏实!”李颖还是摇头。
“别骗我,这么久的同学我还不清楚你?”翠玲叹一口气。
“你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你不愿任何原因,任何人影响你的骄傲,你这么做人真累!”
“我已经放弃骄傲了!”李颖淡淡地。
“我担保你现在只给韦思烈看见美好的笑容,你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烦恼,痛苦展示在他面前!”翠玲肯定地。
李颖凝望翠玲,终于笑了。
“还是你最了解我!”她拍拍翠玲的手。“我不想表现内心的烦忧是因为我明知表现出来也于事无补,我为什么不维持表面的快乐,平静呢?”
“只有表面上的平静与快乐,能支持你们一辈子?”翠玲怀疑地。
“说真话——直到目前我仍没有一辈子的打算和盼望!”李颖慢慢垂下头。
“李颖——”翠玲吃了一惊,他们不是已同居了吗?
“我只能享受目前属于我的平静!”李颖叹一口气。“翠玲,我的要求一直不高,是不是?你是知道的!”
软心肠又善良的翠玲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紧紧地抓住李颖的手,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
“命运真对你不公平!”翠玲呜咽着。
“已经很公平了,”李颖又慢慢抬起头,眼眶还有一丝未褪尽的红,她坚强地不令自己流泪。“我已经得到过,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李颖——”翠玲抱住她的肩,大声哭起来。
她的哭声引来了慌张的护士和女佣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翠玲这才又怪不好意思地收起眼泪,打发她们走。
“你还是那么容易激动!”李颖说。声音里充满了友谊的感激。
“是你的事,我没办法不伤心!”翠玲抹干眼泪。
“替我庆幸吧!思烈是一个值得的男人!”李颖满足的感叹。“他比我们想像中更善良!”
“外表看不出来!”翠玲对思烈始终还是有成见。
“你还是相信外表,”李颖摇头。“就说芝儿——她的痛苦一定比我们更深,外表看得出来吗?刚才在家里看见她——我真被吓了一大跳!”
“哪个家里?思烈的?或是阳明山上?”翠玲睁大眼睛。“她又发什么疯?”
“她见了我父母,”李颖黯然叹息。“她是不顾一切了,但爸和妈妈无辜!”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翠玲连连地说:“我从来没有看见她那样的女人,好可怕,好像一根针,刺进血管就没有救,一直流到心脏,至死方休!”
李颖下意识地打个寒噤,至死方休?她是这么说吗?
“骂完了人她就后悔了,我看得出,”李颖说:“她离开时的样子好可怜,好沮丧,我看见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儿等公路局车,我真是不忍。唉——翠玲,我没有办法不内疚,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