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躲避就让他们出来!”芝儿可是一不做二不休?“韦思烈,李颖,你们见不得人吗?你们出来!”
李颖的母亲气坏了,何曾见过这么蛮不讲理,这么没有教养的女孩子?偏偏李颖和她扯上关系,偏偏——唉!这是命中注定的不幸吗?
“请不要叫嚷,李颖父亲不舒服,在房里休息!”母亲逼得提出警告。
“我不理那么多,你让他们出来我就不叫,”芝儿是疯了。“再不出来我就去搜!”
“你——你——”母亲脑袋发晕,耳朵里嗡嗡作响,双腿发软,摇晃几下终于坐倒沙发上。
“我怎么样?”芝儿悍然说:“我没有去抢人丈夫,我没有偷偷摸摸和人同居,我是正大光明的韦太太,难道我没有资格找丈夫?”
“你——”李颖母亲几乎气得昏倒。
“别指着我,你管教不好自己女儿,你该反省反省,指着我有什么用?”芝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她已不再是叶芝儿,而是个泼妇,是个妒妇。
“我——”李颖母亲脑色惨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说得对,叶芝儿小姐,”一个苍老、沉着的声音加进来,李颖生病的父亲不知何时出来了,他沉着脸,痛心地说:“我们没能好好管教女儿,你有理由,有资格来侮辱我们,责骂我们,是我们错!”
泼辣的芝儿也呆住了,她没想到李颖父亲真是生病在家,(她以为李颖母亲骗她,她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真的,她反而被镇慑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情形我们并不清楚,但李颖不顾一切和韦思烈同居就是错,我们也不能原谅他们,”父亲沉重地说:“你有资格责骂我们,但你要相信一件事,自李颖拿着箱子走出这个家,就没有再回来过,她不会回来,因为我说过,只要走出去就不准再回来!”
“你——”芝儿心中开始不安,开始后悔,刚才她是太冒失,太鲁莽,太冲动了。
“她没有再回来过!”李颖父亲脸色沉痛,却是极有威严。“跟了韦思烈,她不再是我们的女儿!”
“我——”芝儿惭愧地退后两步,她今天失仪,失态,也自取其辱。
“你没有错!”父亲冷静地说:“错的是我们,错的是李颖,你骂得对!”
“我——”这一刻,芝儿真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表现得像个波妇,对方却是个谦谦君子,她——唉!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对不起,我——抱歉!”
眼泪涌上了眼眶,她转头就往外跑。她内心有善良的一面,然而,大多数时候她控制不了自己情绪,控制不了自己的妒忌,控制不了心中交织的爱恨。
冲出玄关,泪眼中——她看见了两个人,这不正是她苦苦找寻的思烈、李颖?他们是回来了,却比她来得迟,她辱骂了李颖父母,感觉上,受辱的是她自己!
默默静立的两人显然听见了刚才屋子里人的对话,至少听见了大部分。她看见了李颖的满面泪痕,看见思烈的满脸冰霜,满脸愤恨,她心中一阵难以形容的紊乱不安,什么话也没说地冲过他们,冲出大门。
她苦苦地找寻了他们大半天,见到他们却是无话可说,她——哎!也是矛盾,也是矛盾!
爱恨都有代价,他们三个都付出了代价,是吧?
☆☆☆
公路上没有计程车,芝儿只能站在路边等着,她心中急于离开此地,她是觉得羞惭不安,偏偏就连公路局车也没有。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竟怕见思烈,李颖了。
怕见——却也是要见,人生就是这么奇妙,追寻不着,避也避不开。思烈伴着李颖走出园子——李颖父亲说过不准再回来,她不敢进玄关,是吗?为了思烈,李颖竟放弃了父母?放弃了家?这是真的,她亲眼目睹的,李颖放弃了家!
他们出来了,会——怎么对待她?骂她?打她?不,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望她一眼,沉默着相偕转入园子后面的小路,一下子消失了踪影。
园子后面的小径——芝儿记起了,李颖家园子后面的小路是山坡梯田间的阡陌,可直通山下,非常美丽,幽静。三年前,当她还是思烈学生时,他曾带她来过,曾指给她看,并告诉她,小路的尽头就是李颖的家——三年前,一开始就注定她输的,他的目的一直是李颖,小路的尽头就是李颖的家,就是李颖的家——
啊!《陌上归人》,再见归人于这小路上,是了,是了,李颖有在山坡小路散步的习惯,他们一定重逢于此,就像小说中的那一段情节——
《陌上归人》中的女主角并不真正快乐,李颖不快乐吗?她得到了思烈和思烈全部的感情啊!她为什么不快乐呢?她不是写着爱无反顾吗?她仍不快乐?
然而——芝儿拥有思烈时,又可曾真正快乐过?这其间——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妥?她们都爱思烈,为什么却不能真正快乐?为什么?
或者——思烈本身不是个快乐的人?
公路局车带来一阵沙尘,停在她面前。她抓住门边扶手跳了上去,一刹那间,车尾又扬起尘土,往山下疾驶而去,李颖的家和那山坡上的小路都离她远了,更远了——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抹奇怪的意念,人生的事是不是该顺其自然,像地球自转,公转,像日月的转换,季节的变换,也该像钟表的运行,要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的人生道路,会不会平坦,顺利易行些?会不会?
☆☆☆
思烈和李颖沉默着一直从山上走下山脚。思烈紧紧地注视着李颖,她失去这些日子来始终绽开在脸上的笑容,父亲斩钉截铁的话已使她没有再强装笑脸的必要,跟思烈去就不准再回家,谁还能笑得出呢?
思烈心中疼痛着,内疚着,他是那样的粗心大意,得到李颖的狂喜使他根本忘了其他事,他甚至没看出她的笑容勉强和夸张。“不同意也不谅解”,他以为这只是一句话,就像李颖写在小说里的话一样的不真实,也没有严重性,但是——怎样的不同意也不谅解哦!为了要他心中更踏实,平稳,她几乎失去了父母!
走到山脚下,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她抬头看他一眼,展开一个好淡也好无奈地无言微笑。
“我一直不知道,我好抱歉!”他说。嘴里说抱歉,心中却明白,这不是抱歉两个字能补偿、挽回的。
“他们不会永远如此,”李颖说得似乎很有信心,他却在她眼中看到悲哀。“我到底是他们惟一的女儿!”
“那天你回来的事你一个字也没提过,让我知道——至少可以替你分担一些!”他真诚地说。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她是善体人意的。
“为了我,你的烦恼还不够多吗?父亲正在气头上的话不必当真,就算他不认我,我仍是他的女儿!”她微笑。
“可是你太委屈了!”他叹息。他那黑白分明的眸中也有了黯然之色。
难道他们真是不蒙祝福的一对?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个字,从采没有!”她加强了语气。“你是个永不令人感到委屈的男人!”
“李颖——”他激动地握牢了她的手。
“爸和妈妈都是很专一,很重感情的人,他们互相间的感情几十年如一日,好得令人羡慕!”她仰望着他。“以他们自己来比你,当然免不了有点误会,好在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改变他们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