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家看什么?”她不明白。
“看了你自然会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他说:“每个人只有一个真面目,不同的是,各人面具的多寡。”
“我不觉得我有面具。”心妍说。
“可能你没有,所以你吃亏。”他笑说:“说真话,我大概有三、四种不同的面具。”
“那么可怕。”她摇头。
“男人立足社会,尤其在我们这个圈子,没办法不这样,随着年龄增长,面具也就会愈多。”
“非这样不可?”她何。
“社会和现实都很残酷,我不想被淘汰。”他说。
“我没有面具,也没被淘汰。”她说。
“你肯定爬得比别人辛苦。”他说。
“辛苦一点是值得的,我不必像别人一样付出那么多代价。”她说。
“也一一不一定,”他沉思:”如果有一个你非常非常喜欢的角色,又肯定一定会红,但要你付出代价,你肯不肯?”他牢牢
的盯着她。
“什么代价?”她问。
“你自己。”他说。
她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变得苍白又愤怒。
“简直无耻,”她骂:“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慢慢的移开视线,慢慢的笑起来。
“和我想像中的反应一样。”他说:“而目我看得出你是发自内心的愤怒。”
“你这么问已经是侮辱。”她说。
“我直话亘说,圈子里是有这清形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是侮辱。”他说。
“但我——宁愿回家,宁愿去公司做文员,或甚至去工厂做女工,我不做那种事。”
“不必解释,我了解。”他望着她直笑:“如果你是那种人,我就不会面皮这么厚的来追你!”
“你以前认识很多这种女孩子吗?”她说。
“别再翻旧账了,谁没有一些往事。”他笑。
“我没有。”她立刻说。
“你会没有,你念中学的那么多男学生到学校门回等你放学,又递字条又约跳舞,你会没有?”他叫。
“你去打听过我吗?那你更该知道,我一次也没理过那些家伙。”她说。
“为什么不理?啊!他们当然是比不上何思宇。”他笑。
“我不喜欢那些认都不认识。只凭外貌就把感情往别人身上扔,简直太荒谬。”她一本正经的。
“我喜你找个情圣才行。”他笑。
“现在找不到情圣,我要求不那么高。”她也笑:“起码他专一才行。”
“我会专一。”他抚往心口。
“我要看事实。”她说。
“我会给你看见,心妍。”他促往地的手:“明天不拍戏,先去我乡下的家看看!”
思宇的家乡,三峡。
那是台北市郊附近的一个小镇,从前它小而朴素,随着台北物质文明的进步,它也繁华起来。
不过比起台北,它还是小镇。
思宇的家在一幢四层楼高的灰色建筑物里,经过大红色的门,走上楼梯,他家在二楼。
这个四十多评的地方(约一千五百尺),住着他的母亲和弟妹。屋子里 原简单,有 做的沙发、桌椅,甚至柜子,没有其他的装饰物,所以看起采客厅很大。
思宇的母亲是个乡下人模样的中年妇人,并不多讲话,笑客也不多,但对于思宇目光显得慈祥柔和,看得出来极爱儿子,但对着心妍,就仿佛有层无形的隔膜。
他的弟妹很怕羞,看见心妍就溜到卧室里去。
客厅里就只有思宇母子和心妍。
心妍感觉到那份隔膜,思手却不。他非常爱母亲,依赖母亲.在母亲面前,他像个孩子,不像那荧光幕上的风流小生。
看着他们母子有谈不完的话,心妍有被冷落的感觉,原本比较沉默的她,这的候就更不出声了。
等到思宇惊觉时,已是下干四点多。
“啊!心妍,我们可以走了吧?”他怪不好意思的:“怎么已经四点多了呢?”
心妍不出声,只是笑一笑。
她并不开心,叫她来做什么?看他们母慈子孝?她仿佛隔在
墙外的路人,只能冷眼旁观,不能容人加入,加上他母亲那一口
难以明白的家乡话,心妍对这个家的印象并不好。
“我们回去了,今夜还有事。”思宇站起来,这才看见心妍眉
宇间的不快。
心妍是个没办法隐藏情绪的女孩。
她只是站起来,淡淡的对思宇母亲说:“再见,怕母。”
思宇再抱一抱母亲,在她额头亲吻一下,握往心妍的手就出
门,下楼。
“怎么样?我母亲是不是很好?”他天真的问:“你为什么一
直不说话?”
“我有什么话好说?”她反问。
“随便跟她聊天啊!”他打开车门。
“想不出话题,”她摇摇头:“而且你们讲话,我也没有插口的余地。”
“不高兴了?”他拥往她的肩:“我不是故意的,我好久没看见母亲了。”
“又不关我的事,有什么不高兴的?”她说得硬绷绷的:“原本是陪你回家!”
他凝视她一阵,确定她是不高兴了。
“走,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他突然发动汽车。
“回台北吧!我现在不想去任何地方。”她说。
“这地方你非去不可,是我小时候住的祖屋。”他笑得很神秘:“看过之后,你一定喜欢。”
“我并不喜欢三峡这地方。”她孩子气的仍在发脾气。
“还没有到,你怎么知道呢?”他笑得胸有成竹:“相信我吧!”
于是她沉默。
既然非去不可,她多说也无益。思宇的外表口花花,内心也固执,他说要去,就一定会去。
汽车转过小路,是那种没有铺柏油、水泥的泥地,又有碎石子,而且愈走愈窄。
“喂!到底在哪里啊!”她叫。
“就到了,别急。”他看着前方。
再转一个弯,汽车停下来。
“下车,走上去就到了。”他指着一个小山坡。
“爬山?没有路吗?”她怪叫。
“有山路,怕什么?你穿的是球鞋。”他笑:“快走,真的很精彩的。”
她看他一眼,终于随他上山。
山路真的很小,很难走,弯弯曲曲的,走了十分钟,终于到了一间茅舍。
那真是一间茅舍。墙是用泥糊成的,屋顶上是茅草堆成,可能年久失修,已变得破破烂烂。
“到了,就是这儿!”他笑着,仿佛十分满意的指着他的杰作。
“就是这儿?”她不能置信的。
“对了。”他拖着她转到屋后:“这儿有个猪栏,以前养着两只猪,过年的才卖的。”
她看见那又破又脏的猪舍,忍不住掩着鼻子。
“还有没有更脏的地方?”她叫。
“没有了。”他还是笑,恶作剧似的:“人住茅舍,猪往猪舍,人猪同处。”
“啊——这儿没有水电。”她叫。
“有电,是偷偷接驳来的,水就要到山脚下去担,去挑上来,
那些年都是母亲上上下下,照顾了这儿住的人和猪。”他说,声
音里已渐渐没有了笑意。
“全是你——母亲做”她不能置信:“你父亲呢?”
“我很小时候他就去世了。”他黯然。
“你们靠什么维持生活?养猪?”她好奇地问。
“怎么行?养猪只是外块,过年时卖的,给我们交学费,做校服的!”他说:“母亲还在镇里一家饭店做清洁女工,从早做到晚,只赚很少的钱!”
她默然,刚才心中对他,对他母亲的不满已消失。人家是这样苦捱过来的。母子感情当然格外紧密,她没有理由怪他冷淡她。
“你——在这儿住到什么时候?”她问。
“十四岁。”他耸耸肩:“母亲在台北找到一份比较多钱的工作,是替一间大厦做清洁女工,那时我们全家搬去台北,租了一间小房子住,我白天读书,晚上帮母亲一起去大厦拖地、洗厕所,这么过了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