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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协介语调沉稳,跟我说起这三年的生活。

  他在亚洲一个偏远贫瘠的农村当个数学老师。数学不只是一门学科,也跟买卖、物价息息相关,算是教育里满重要的_环。

  「学生却老是缺席。那些课堂根本不像样。小孩子一学会走路,就马上要帮忙家事,比如说上农田,打水甚么的。对於一个家庭来说,这可是宝贵的劳动力呢!女孩子就给卖到城里去。有_次,一个学生要给卖掉,我拼命游说她的父母,却始终不得要领,他们反而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就是觉得卖女是天经地义。那个时候,我是切切实实尝到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对,我也偶尔听过,也真不敢相信这就是现实。」

  「到头来,我的一套价值观就成了障碍。我一定要彻头彻尾投入适应当地的生活模式、风土人情、宗教和食物。还握着日本那一套去批评,根本没办法生活下去。」

  「健康也是个大问题吧?附近有没有医院甚么的?」

  「我住上的那条村落,就只有一个巫师。医生一个月才来一次。」

  协介说来没有悲壮情绪,倒是轻描淡写,语气平静。

  「没有其他日本人吗?」

  「偶尔会碰上一些商人,都不是住在那边的。现在,无论是怎样偏远的角落,都总有他们的足迹。」

  「真厉害。」

  「我倒要质疑他们的办事方式。」

  「怎么了?」

  「有一天,他们突然要展开工程,就是在森林裏架起好几座铁塔。当然,是日本公司负责的。名义上是为各个村落提供电力。发电厂是重要的骨节眼,却原来就没法提供足够的输电量,到底还是没有电力供应。」

  「他们难道都不知道输电量不足吗?」

  「就是没道理不知道的,可就是先建好再说。到头来,供电塔就成厂一座又一座的废铁。我看着这个光景,就觉得那些曰本商人,可褪就只是借供电的名义,纯粹为了架起铁塔。」

  「为甚么要这样做呢?」

  「就是说,日本提供国际援助,给发展中国家捐钱。那些商人就是窥准那笔钱呀!接受援助的国家就有那些日本商人的踪影。甚么搭桥、设立工厂、建造基本设施等等,都由他们承办下来。他们就在那些援助金里动脑筋。架铁塔只是一种手段罢了。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他们才不关心哩!才不管是甚么样的工作!总之攫了钱就好。」

  我瞪圆了眼听得目定口呆。我从来不曾认真思索过日本商人做生意的手腕,也没有知道的机会。

  「是吗?原来有那种事情……」

  「我总觉得好羞耻。」

  「嗯嗯。」

  「真是受不了。」

  「说得对。」

  我就只有这种反应。只有听的份儿,然後感到惊讶,说一句「糟透了」也就完了,心里好不惭愧。我也只能够乾巴巴的觉得愤怒,感到疑惑,但甚么也做不了。

  「也真不应该跟你发牢骚。」

  「不……你的话倒是教我要好好思考自己的人生,我对现在这种懒慵慵的生活态度多少有点罪疚感。」

  我老实说出感受,协介却慢慢摇头。

  「不要这么说。你有你的生活方式呀。」

  协介泛起笑意,算是体贴我吧,就转个话题,符合他这种年纪的话题。

  「他们都怎么样了?」

  「最近都没有碰面了。刚毕业的那一年,大家偶尔都会碰头的。」

  「你跟时男到底走在一起吧?」

  「呀!」

  我有点尴尬,又觉得隐瞒反而不自然,於是点头。

  「是的。」

  「我早知道了。你打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对时男一条心。对其他男生就是不屑一顾,也难怪要一口把我拒诸门外了。」

  「不要这么说。」

  想起那个光景,我不禁垂下眼睛。

  「好想跟时男见个面呀!那家伙,怎么样了?」

  「很好哇,在一家商用电脑代理公司上班。我猜他也一定想跟你见面。要不要给你联络一下?」

  「嗯,就靠你了。」

  那一天,光凭一杯咖啡,我们就聊了两个多小时。好想多听协介的各种体验,他在另一种生活里得到的经验。我就像翻阅一本历险小说似的,紧张兴奋。

  回到家里,看见电话录音机的灯一闪一闪的。按下按钮,就传来时男结结巴巴的声音。

  「是我,嗯,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对不起。」

  说完了。再听一遍,我笑了。

  真气人,拿他没办法。

  念头一转,我就知道要让时男赢了。他不认认真真跟我道歉,不肯体贴我的委屈,我就真的不想原谅他。可是,现在都无所谓厂,让他好了。

  跟协介见过面,心胸都开豁了。跟他这三年的生活比起来,这点烦恼如垃圾。

  我马上给时男挂个电话。

  「是我。」

  「嗯。」

  他看来是等我的电话。铃声一响,就心里有数吧?

  「我听过留言了。」

  「呀呀。」

  「就只有那几句?」

  他半晌不做声,然後又是留话时的暖昧语调。

  「我知道错了。跟你撒谎说加班,其实跑到小夜子那家酒吧去,对不起。上一次,我是醉倒了,她才送我回家,没别的,都是实话。」

  「是吗?」

  「以後都不再去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变得成熟了。

  「再去也不要紧,就是别撒谎。要去就坦坦白白跟我说。」

  「嗯,知道了,我会的。」

  「那么,这桩事情告一段落吧。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就太幼稚了,我也要反省。」

  时男的声音夹着一点讶异。

  「怎么突然这么明白事理?」

  「倒是吓怕你了?」

  「嗯,一点点吧。」

  「今天呢,我跟一个稀客见面了。听他_席话,教我觉得自己的事情原来都是微不足道。」

  「是谁?」

  「你猜是谁?」

  「别卖关子了!」

  「是协介呀!」

  「哦?协介?木村协介?」

  早料到时男也会感到惊讶。

  「那个家伙,回来了?」

  「就是呀!住在新宿。他说想跟你见面。」

  「我也是呀。他怎么了?有没有改变?」

  「说起来哩,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似的。看着是骨瘦如柴,不过又神采飞扬。怎么说呢,好像在那边洗去一切俗世尘垢似的,一派仙人气质。」

  「是吗?是这样子吗?毕竟三年了。」

  「要见个面吧?」

  「当然了。」

  「甚么时候?我说会跟他再联络的。」

  「这样子嘛,就是愈快愈好了。好吧!就这个星期六黄昏,新宿附近的居酒屋吧。」

  可是,返回座位,就觉得气氛异样,变得沉重起来。

  「协介你才不明白!」

  野岛的语调硬绷绷,时男马上安抚他。

  「你犯不着这么生气呀!协介也只不过是提出有这样的事情罢了。」

  「怎么了?」

  我跟邻座的友人打听。

  「刚才呢,他听列协介说,日本的商人只管浪费资源从中取利,野岛就马上光火了。」

  我立刻想到是那番话,就是没法提供电力的铁塔那桩事情。

  「你也知道,野岛那家伙,就是在那些贸易公司打工呀。」

  之後,就传来野岛的声音。

  「我不知道当义工是怎样一回事,可是,协介到底对我们的工作又有多少理解?说穿了,那些当地人根本不愿意工作。粮食没有了,也不想靠自己一双手去努力。我也去过那些所谓发展中国家好几遍,四处都是懒骨头,他们压根儿不肯流流汗水,完全没有劳动工作的观念。」

  「把自己一套价值观硬套在人家身上,当然不得要领,不被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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