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敢相信!」
「我也想不到,自己原来只是个懦夫。」
我苦笑。早餐送来了,是烤面包炒蛋烟肉,配橙汁咖啡。我拿起叉子。
「你也吃呀!」
「一点都不想吃。」
「吃一点都好,让自己的胃充实点。吃着吃着,食欲就来了。」
协介轻轻点头,咬着烤面包,喝了橙汁,吃了一口炒蛋。也许是错觉吧?总觉得他只是吃了这么一点点,双颊就回复了生气。
「今天,上动物园好吗?」
「动物园?」
「呀呀。突然想去逛一逛。」
协介忍俊不禁。
「你用不着刻意为我费神的!」
「是我想去,你陪我呀!」
我想了一个夜晚,在黑暗里乾瞪眼睛想了好久。
我能够为协介做些甚么呢?不安缠绕他,他来跟我求救。我算是还有点用处,心里不无一点欢喜的。我希望成为他的精神支柱,不光仅限於在等待报告的这两个星期内。无论是阳性还是阴性,都无关痛痒,我只想为他尽点心意。让我坚持这种想法的,就只有一个原因,就只有这么一个原因,我们还是朋友。
吃过早餐,我们出发上动物园去。在售票处扬声要两张成人票,倒是有点尴尬了。
看着那些动物,就觉得他们的姿态好奇妙,既狰狞又美丽,感觉有点荒谬。大象和猩猩还是大明星,跟我小时候看的没两样。虽然今天是平日,但在它们的笼前,还是聚满人群。
有时候,动物园可是一个教我觉得非去不可的地方。也许就为了那点原始粗犷,看着就觉得它们身上残留着人类退化了的基因。
碰巧有幼稚园的学生来远足,也真有点受不了。现在的小孩子都是老实不客气的,缠着我要抱,我就只好把他抱到栏栅以上的位置。抱起一个,又来一个,接连抱了十个。那个长得满漂亮的保母察觉了,慌忙把孩子带走。我跟协介浑身上下都邋邋遢遢的,也许看在人家眼里,就活脱是拐孩子的大贼了。
午餐就吃炒面。协介还是老样子,不怎么想吃。我吃光了,协介却吃剩一半,我就来打他那一盘的主意。
「不吃就给我好了。」
协介却一下子按着碟子。
「搞甚么鬼?好啬吝!给我!」
「不行。」
协介态度坚决。我马上知道他的意思。我硬来,死命把炒面抢来。
「还不知道检查结果呀!更河况,这样子不会传染的,你应该清楚吧?」
协介不做声,盯着我吃炒面。他这一份更是让我吃得津津有昧。
大白天,协介总是精神奕奕的,懂得开玩笑,还笑声朗朗。可是,太阳西沉,就
变得忧郁苦闷。我没法撇下他不管。他竭力掩饰这份软弱无助,看着却是更加痛苦
了。
「今晚,我还是在你家睡好了。」
「我已经没事了。」
「是我想在你家留宿。反正辞职了,在家里也是闲着没事。」
晚上,我们看电视,不着边际地闲聊。我觉得早点睡对他有益,就强要他躺下来。我待他睡了才休息。他知道我醒着,应该会感到一点踏实。
就是这个时候,接到奈月的电话。我不想吵醒好不容易才入睡的协介,就只好接了。
奈月听到是我,好像吓了一大跳。
「时男,为甚么你会在协介家里……」
奈月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我稍稍解释一下。原以为她会穷追猛打,怎料也没说甚么。
「是吗?明白了。」
就这样乾净俐落的一句打住了,我反而纳罕了。还以为她会问到底的,现在她却不急於知道答案,总教人觉得有点奇怪。
我一直都忙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关心其他人的心思。就是这种想法,教奈月焦躁难安。她愈是追问,愈是要查根究底,愈是同情我,我就愈是感到嫌烦。我想独处。
「是奈月?」
协介问。还以为他睡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
「甚么事?」
「听到是我,但就吓了一跳。她问起你,我也只是唯唯答理。」
「原来如此。话又说回来?你跟奈月怎么了?」
协介仰着睡,直瞪天花板。
「结束了。想起来,也不知道为甚么会变成这似样子的。还是我不好吧?男女拍拖,到底怎么样才算是甜蜜合得来呢?隔天一通电话,把当天发生的事情如数家珍,一个星期大概约会两次,吃饭喝酒,是不是这样子?」
「怎么会呢?」
「那么,到底是哪一回事?」
协介吁了一口气。
「你也知道,我从前喜欢过奈月吧?」
「呀?不,现在才知道。」
我结结巴巴,协介却轻轻笑了。
「算了,你不用避忌呀!」
「是吗,嗯,明白了。」
「我就曾经跟她表白,希望她跟我交往。不过,奈月没有答应。打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眼里就只有你呀!我问她为甚么挑你,她就说、看见你精神奕奕的,自己也会提起劲来。」
「是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就是这个重要的骨节眼。」
「嗯嗯。」
「给她打个电话吧!」
那个晚上,下雨。雨点规律地打在檐前,然後慢慢落下来。
我想起大学的日子。每天都是愉快的,时间一大把,我、奈月、协介和小夜子,都神采飞扬。
这些日子还是伸手可触的,可是,为甚么逝去的永远教人觉得耀眼?
是因为失去了?不再属於自己了?我静听雨声淅沥。
第二天,我先回家_趟。
我不放心留下协介一人。
「好歹也回去换换衣服呀!你愈发像流浪汉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才注意到。也许,过分关心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我也就顺着他。
∞ Φ 风の谷 Φ ∞∞ Φ NauSicAa Φ ∞∞ Φ 风の谷 Φ ∞
踏进家里,乱七八糟得教人吃惊。也是的,门从上次奈月来打扫过以後,就一直没人管了,这都是我一手做成的。身在其中就不觉得怎么样,现在跳出来一看,就吓呆了,原来自己过着这样的生活。我在厨房拿来垃圾袋,开始执拾,一边吸尘,一边开动洗衣机。房间渐渐乾净俐落起来,我的心里也有一点点清新空气拂过。
把衣物晾好,才发现有电话留言。我揿开录音机,都是_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却总不能够把大矢前辈的留言当耳边风。
「宫永,你怎么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掉了。也是时候下决定了吧?再无故旷工,公司要解雇你了,这样子就连退休金也拿不到。辞职也没关系,你可要正正式式放下辞职信呀!寄来公司都可以。」
大矢说得没错。我嚷着要辞职,却_直想把甚么正式手续都押在脑後。
我马上到附近的书店去,买了一本教人写辞职信的书,还有白信纸信封。用毛笔就比较正式,不过还是免了。我握着原子笔,在桌子前正襟危坐。
先写下「辞职信」三个字。
在这家公司工作有三年了。虽然落得这么一个结局,却也并不尽是苦事。获得聘用的时候,我可真高兴,享受工作带来的乐趣,也抓住了人生目标。
突然心头一热。现在才结结实实地感到,自己将要离开这家公司了。
写歪了几遍,好不容易才写好。把它放进信封裏,贴上邮票……也许应该亲身回去请辞。还是听大矢的话好了,我不想跟「癞蛤蟆」碰面,他也一样吧?
在前往协介家的途中,我把辞职信投进邮箱裏。「噗」的轻轻一声,就这样便结束了吗?这一声闷响敦我泄气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