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事就离开牢房窝回衙内的左刚,才想坐下来好好思考,该怎麽破蔺言的年纪这一关时,天水一色却杵在他的面前不动。
「人都带去你六扇门了,你还不滚?」
今日顺道来办另一件事的天水一色,在一旁的捕头奉上一堆有若小山的画本後,再以指指向它,「喏,这是给你的。」
「这是啥?」随手拿了一本来看後,左刚一头雾水地瞪著上头的女子绘像和底下清楚写明的身家。
天水一色扳扳颈项,「那上头都是京内想要嫁你为妻的名门闺秀。」多年来左刚屡破大案的英雄事迹,不只是吞月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蚀日城内也有一堆眼睛瞎了的女人抢著想嫁他。
「这玩意你自个儿留著吧,我已有意中人了。」左刚把那些绘本扔回那名捕头身上。
「哟,意中人?」天水一色目带精光地凑近他身旁,「告诉我,那位能让你今儿个心情很不好的意中人,是哪家的姑娘?我可识得?」
「就算识得也不介绍给你!」左刚瞥了生得一脸桃花的他,忙把他给推得远远的。
论家世、论长相、论起所有的种种,他全没一样敌得过天水一色!若是他与这老友排排站让一堆女人来选,他相信,十个中有九个绝对会看上天水一色。最重要的是,天水一色恰巧大了他五岁,正好与蔺言同龄,要是蔺言看上了通过年纪这一关的天水一色怎麽办?不行,为了防患未然,就算是老友,他也必须先排除掉这号情敌。
「好吧。」套不到半点口风的他叹了口气,「你快逃吧。」
「逃?」
天水一色指向外头快暗的暮色,「天要黑了。」若是左刚又要在衙门里过夜的话,他也是没意见。
「你早说嘛!」才不想在这连夜办公,情愿回去再缠著蔺言的左刚,说完忙不迭地冲出衙门。
生性就是不懂得什麽叫死心的天水一色,在他走远後,朝一扇门里与左刚最亲近的邢净弹弹指。
「把他脑子里所想的那个女人,身家底细,全都给我挖出来。」为了让左刚恢复以往水准正常办案,看样子,他是有必要好好地认识一下那名女子,并且……
「是。」
第四章
逃命似地一路自一扇门逃回老窝有间客栈後,没法顾及形象的左刚,不顾客栈里高朋满坐的客人们全都讶看著他,只是急急忙忙地逃回本馆的天字二号房内寻找光明。可就在天色已暗,夜幕就快翩然降临时,在他的天字二号房里,别说是盏灯,他就连半根蜡烛也找不著!
急如锅上蚁的他,本是想去天字一号房同老是爱在夜里看书的步青云挤一挤的,可一想到步青云大病未愈,万一又被他给气得吐血,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冲出家门的他止住脚步,站在巷中很犹豫地看著六巷底的天字三号房。
要是去天字三号房待个一晚……
不行,万一三号房的那两尊,又像上回砍了他十来刀……那可不是闹著玩的,上回若不是丹心在天亮时救得快,他早下去同阎王培养感情了。
珍贵的时光不止歇地逝去,赶在天际最後一抹彩霞消失之前,左刚忙将头向右一转,接著二话不说地翻墙跳进暗虽暗,但仍是点了一盏灯的地字十号房。
忙了一整日才回房,蔺言方想关上主屋大门,就见一抹眼熟到不行的人影,又是十万火急地朝她冲过来。
默默在心底气炸一回的蔺言,在他又想冲上来搂住她时,习过教训、绝不能让他抱到手的她,先是扬起一掌将他震退,并在他一手掩著胸口想爬起时,飞快地自药箱里拿出一只小瓷瓶,倒了点粉末在帕子上,再一把将帕子捂住左刚的口鼻。
吸嗅了几口气後,左刚登时觉得筋软骨散,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般,坐在原地任他怎麽想爬也爬不起来。蔺言默然走至他的身边,一手拎著他的衣领拉起他,再使劲地将他给拖至客椅旁,决定替这个有缺陷的邻居治治病。
「坐!」她一掌拍向两椅中的小花桌。
「我……」站不稳的左刚只能乖乖坐下,「我可不可以坐近些?」
「不能。」深受教训之痛,蔺言很坚决要与他保持适当的安全距离。
「可是……」一屋子里唯一的光明,就只有桌上的这盏小油灯,左刚满心害怕地瞧著黑漆漆的四下。
「手给我。」她不耐的说著,在他迟迟都没有动作时,她索性一把将他的右腕给拖过来把脉。
两指把按著他的脉门,愈探他的脉象,蔺言愈是想不通地皱起秀眉。
身强体健,就连一点点小毛病都没有。他究竟是哪出了问题,使得他竟会怕黑怕成这般?
「为何你怕黑?」她放开他的手,一脸不满地两手环著胸问。
「这事说来话很长……」畏畏缩缩的左刚,以很可怜的目光瞄向老是对他摆著张冷脸的她。
「快说。」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在我小时候,我曾被我爹扔到山里去锻练武艺……」他瑟缩地将两脚都收至椅上,虎背熊腰的一个大男人顿时抖成一团,「蔺姑娘,你……你不觉得这儿只有一盏灯不够亮吗?」
「不觉得。」蔺言光是看他的样子,就觉得两际又开始隐隐抽痛,「不要抖。」
「我也很想不要抖……」
「别抖了,快说!」她火大地一掌拍向两人之间的小桌,令桌上油灯的灯焰闪了闪。
「那个……」很怕她下一个动作就是吹熄油灯,左刚连忙快快吐出她想要听的话,「我想,我原本应该是没有那麽怕黑的,可那时我年纪尚小,我又独自一个人,而林子里一到夜里就黑得可怕,再加上林里又有一堆狼呀、熊的……」
蔺言很努力地捺下心火,「说、重、点。」
「就只是这样而已。」他很无辜也很哀怨地扁著嘴。
「什麽?」就这样?
「其实……」他小小声地说著,「我会怕黑,可能就只是天性吧。」其他的都只是他用来欺骗世人和安慰自己的藉口。
「……」那他还废话那麽多?
稍微将油灯往旁挪了些後,身形魁梧的左刚,在整个上半身想横过桌面靠向蔺言时,她火速地瞪他一眼,以目光定住他。
「别想靠过来。」
「我怕嘛……」不能靠过去的左刚,只好两手捧著油灯平抚一下自己的恐惧感。
无奈到极点的蔺言,一手杵著额,怎麽想也想不通,天黑就天黑,究竟有什麽好怕的?亏他生得像熊似的……
慢著。
她好奇地问:「为何有人叫你像熊的?」就那夜她所听到的,不只是她认为,还真的有住户也叫他像熊的。
左刚更是一脸尴尬,「说到那个……」
「因你生得像熊?」这是最直接的推理。
「不,那是因为……」他放下油灯,困窘地转著左右的手指头,「因我曾在山里遇过熊。」
「你打死了它?」以他这高壮的身材,再加上他那一身的好武艺,只是打倒只熊应当是没半点问题。
「并不是。」左刚直朝她摇首,「实际上,是我……咬了它。」基本上,他是不太愿意对人提起那桩陈年旧事的,谁教她偏挑这事来问?
咬……咬了它?蔺言听得两眼发直。
他状似腼腆地搔搔发,「我也不是故意的,谁教那时我连著三日没吃没睡,在饥寒交迫的景况下,那头熊……又实在是长得很肥,看起来也挺好吃的,所以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