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脸埋在双膝,额头蹭着膝盖,她苦苦暗叹着。
片刻过去后,一只大掌忽然搁在她小小的脑袋瓜上,亲昵地揉了揉,男子温雅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灵儿,咱们到了。」
「唉……」她仍陷在古怪的自厌心绪里,懒懒的,一点儿也不想动。
蓦地,有人将手探向她后背和腿弯处,一把抱高她,吓得她立即抬起小脸,杏眸瞠得圆溜溜。
「司徒驭,你想干么?!」
青影一跃,轻松地横抱着她落在岸边石坡上。「我以为妳睡着了,只好抱妳上岸,有什么不对吗?」
「我没睡!放我下来!」小腿不驯地踢了踢。「你你……想再尝尝我拳头的滋味吗?」
闻言,薄唇似笑非笑地扬了扬,没再多说,弯身将她放下。
待站妥,敖灵儿眉睫扬起,见那张略有「瑕疵」的俊颜正静静地瞅着她,心不禁一震,觉得他那双凤目越来越教她……教她浑身不自在。
至于绝世美男子那张美好脸容上的「瑕疵」,全是因昨日他突如其来的亲吻所造成的后果。在他双唇纠缠着她许久,终于撤离之后,她费了番劲儿才回过神来,气他也气自个儿,当下第一个反应便是卯足气力、抡起拳头、直击过去,把他漂亮的眼窝打了个瘀青。
她不会道歉的。
虽然今儿个那块青紫有扩大兼红肿的趋势,让她心头闷闷的,但这是他罪有应得,她没错。
察觉到她注目之处,司徒驭牵唇,云淡风轻地道:「它只是看起来有些严重罢了,妳昨晚拿给我的『紫犀金创膏』,我今早又涂抹了一遍,很快就会消肿退瘀的。别担心。」昨日那一拳,他挨得心甘情愿,没想闪避。
敖灵儿双颊泛热,蛮性又起。「少往脸上贴金!谁、谁担心你啦?我就恨没把尔另一只眼也打捶!」
「下回吧。」青袖拂衫,他温朗五官有些高深莫测。「待下回我亲妳时,真吻得不好,再让妳打一拳吧。」
她小脸瞬间爆赭,胸脯起伏加剧。「你你你……没有不回了!」
他仍是似笑非笑的。「是吗?唔……妳不让我吻,怎么知道对我有无感觉呢?如此一来,咱们俩打的赌,哪天才能水落石出见分晓?」
敖灵儿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她瞪圆眸子,朱唇掀了掀,无声,又掀了掀,仍是无声,直到掀动第三回,终于挤出话来。「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吻了一千、一万遍都一样,我自然知道!」
「我不是妳,妳知道并不表示我知道。若妳明明喜爱,却故意不教我知、不服输,对我岂非不公?」
「你!」敖灵儿气得双颊鼓起,真是辩不过他,干脆要起赖来,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头一甩,她举步便走。
可她走不出几步,司徒驭已然追上,忽地探出青袖握住她的小手。
「干什么?放开啦!」气嘟嘟的瓜子脸红晕未退,想抽回手,男性大掌却不依不挠。
「我的小小琴铺不在那个方向,妳走错了。」他微笑,好脾气地道,五指在她的挣扎下仍牢牢缠着她的小手,牵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今日晨起,用过简单的早饭后,他忽然问她要不要随他行船而出,在外头逛逛,顺便去他租下的一问小琴铺看看。
她知道他喜爱弹琴,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承租一个小店面,然后制琴、贩琴。弹琴是一回享,制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打哪儿学来那些技艺的?
「在西域那几年,师父不只教授我武艺,他老人家是制琴能手,我便从旁学了几招。」他说。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的「从旁学了几招」,肯定不只几招,而是学了个精透。
因此今儿个随他出来,主要就为了瞧瞧他的小琴铺究竟弄成啥模样。
「司徒驭,我自个儿会走,你放开。」他的手没有他脸容的那份细致,是粗糙有力,且透着温暖。此时,那份暖意正悄悄地、缓缓地渗进她的毛孔里,害她整只手变得热呼呼的,心跳得好快。
「喂~~你听见我说话没有?你你……你还要牵多久?」
「喂~~我同你说话啊!」
可恶的是,拉着她的男人像是突然间聋了、听不见了,竟由着她轻嚷,怎么也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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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琴铺位在湘阴城郊,从他俩泊船之处步行,约莫花上一刻钟便能走到,原属偏僻所在,但因店铺前的小道直往郊外而去,正是湘阴一带颇具名气的「观音寺」,寻常时候参拜的百姓已然不少,若逢特别的节日,来往香客更是络绎不绝,所以琴铺前的人潮倒还可以。
店面尚未正式开张,正门口的门板还好端端地搁着,并未取下。拉着那只软绵绵的小手,司徒驭带着敖灵儿从后头小门进来。
一踏进,便是一方小后院,院里已清理过,有个小竹棚,棚下摆着一桌两椅,后院的角落种着一株山槐,槐树下搁着几块方形木块,虽未好生处理过,但也瞧得出质地细致、纹理清明,适于制作琴身。
然除木块外,尚有两大捆竹杆,见那外观和杆肉厚度,一捆是适用于小巧竹编的长枝竹,另一捆则是常用在家具、农具制作上的孟宗竹。
敖灵儿心中疑惑,还来不及仔细看完整个小后院,人又被拉走,从后院步进前头店铺。
大门未启,天光由后门和纸窗透进,幽幽、淡淡、暖暖。她环顾着周遭,有一方小柜台、一个应是制琴用的工作台,然后墙上置着柜子,摆着一些她说不出名头的工具,这小小店面倒是一眼便能瞧尽,她眸光最后停伫在墙边的一个长形木箱上。
那木箱十分熟悉,虽已许久未去碰触,她记得那是她的,一直被她放在总堂水寨,不曾带出来过。
「那是妳做竹编时会用到的小工具,我问过敖老大,他让我给带来的。竹坞那儿虽有一套,我想在这儿也留一套比较好。」司徒驭静静启唇,略顿了顿,又道:「幼时,妳就爱用竹子编些小巧玩意儿,不是送给水寨里的小孩儿玩,便是给了芝芸。等到大些,力气足劲了,又对竹编的家具、渔具等等有了兴趣,做出来的东西又全送给水寨里的人。后来还拖着我,建了那座精巧的竹坞,亦是给了芝芸……」
敖灵儿秀眉微微挑高,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觉得他言语中似有若无的、像是透着淡淡的……落寞?
他是怎么了?下意识咬咬软唇,她觑了他一眼,讷声道:「这里不是你的琴铺吗?你、你做啥把我的工具箱搬来这儿,后院那儿还搁着两捆竹杆?」
清俊至美的脸露出别具深意的笑。「我若制琴,怕妳陪在身边无聊,想让妳多些事做。另外,这小铺子尚缺几样家具,妳手巧,就帮我做几件吧。」说罢,他终是放开她的手,青影径自步向前去,搬开一片片的门板。
一直教他牵住的手顿失依附,漫起麻感,那异样感觉流人心扉,有些儿怅然若失,有些儿教人心慌……这是怎么回事?她其实不愿他放开,仍想他来握握她的小手吗?
前头门板一揭,清光大量洒入,敖灵儿双眸细瞇,发怔的小脑袋瓜忽地醒觉过来。
很不妙。真的很不妙。
事情似乎以某种超出她所能预想的方式,惊人地变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