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问饭桌对面的傅悠柔。
傅悠柔微笑地看着他,指指手中的茶碗,比了一个手势。
「我知道。」骆冠凌眉梢一挑,回头对爹娘说:「这次我们能赢,关键是茶具。现在我明白了,光有山泉活水和上好的茶叶还不够,还得有适当的茶具。」
「没错,这正是茶道的精髓。」骆老爷兴趣盎然地呷了口茶,说:「茶茗风兴起之初不过是三、五个好友各带茶叶坐在一起,煮水烹茶,论长道短,决出各茶品次。
后来好清谈的文人士大夫吸收了这个做法,他们在茶具、材料和斗法上不厌其精,不厌其巧。从斗香、斗味、斗茶具,到时下追求茶汤色正爽目,茶具莹盏争辉的外观景象,都表现出饮茶者越来越注重举杯茗茶时的内在感受。凌儿,看来你正掌握了这个关键。」
「谢谢爹爹夸奖,凌儿还在想进一步……」
骆冠凌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铃声响起,还是那般动人。
「妳又怎么啦?」正想抒发一番个人抱负的骆冠凌只好停下来,看着坐在那一端的美人儿。
傅悠柔笑容可掬地看着他比了一串手势,明知屡屡打断他,会扫了他的兴致,让他生气,可是此刻的她就是不想让他专美于前。
然而她三番两次的打扰,并没有令骆冠凌生气,他只是略带无奈地说:「是啦,是啦,我没有忘记妳的功劳。」他再对爹娘说:「其实,将普通茶碗换成越窑青瓷是悠柔的建议,她还想将她娘家陪嫁来的青瓷茶碗全都贡献出来呢!」
于是,他对爹娘说起那天他与王掌柜在南院商量对策,傅悠柔出面帮他解困的事。
可话才说到一半,手铃再次轻轻响起。
骆冠凌循声转向她,眼里是大大的问号。
傅悠柔小心地比画着,眼里有一份担忧。
骆冠凌明白了,她是在担心,怕他说出她爬树的一节。
哦,原来这小妮子还是顾惜名声的!他得意地一笑,不仅眉梢高吊,就连嘴角也向上翘起了。「我知道该跟爹娘说什么,妳可不可以不要再打断我?」
傅悠柔微笑着点头答应他,眼里的担忧消失。
骆冠凌回头,想继续与爹娘的交谈,却发现两个老人家均笑容古怪地看着他,而且娘脸上那计谋得逞的笑容令他浑身如同被针扎着。
「爹、娘,你们那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他不自然地问。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很乖,让娘高兴。」娘抢先回答。
骆冠凌浑身一哆嗦,做了个恶心状。「娘就是知道怎样让人起鸡皮疙瘩!」
然后他放下茶碗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是骆夫人还是高兴地说:「娘真的很高兴你与悠柔相处得这么好。」
「相处得好?」骆冠凌纳闷地停住脚步,看了眼同样怔忡地望着骆夫人的傅悠柔。
「当然,娘看得出你很在乎悠柔。」骆夫人得意地说:「虽然你们在人前不亲近,可你瞧,你这么快就看懂了她的手语,而她那边铃声一响,你就知道她有话要跟你说。如果相处不好,哪会有这么好的默契?」
骆夫人的这番话令傅悠柔登时红了脸,骆冠凌则目瞪口呆地不知该怎样反驳。
「娘在说什么嘛?」他不自在地嘟囔着往门口走去。
「这糊涂小子!」骆夫人毫不掩饰地对着丈夫挤挤眼睛,开心地笑了。她再次确信,自己为儿子谋了个好姻缘!
走到门口的骆冠凌没有理会她的笑声,他一直混沌的心似乎被娘的话点醒了。
是啊,近来他很多时候确实不需要青红的翻译,就能明白傅悠柔的手语,而且她手腕上的铃声也确实对他有一种影响。
咦,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猛地转回身,几个大步走到傅悠柔身边。无视若有所思看着他的爹娘,也无视自己的唐突,一把拉起她就往门外走去。
傅悠柔本来被婆婆的调笑弄得面热心跳,正埋首茶碗藉饮茶来掩饰自己的羞窘,没想到离开餐桌的骆冠凌突然回头,还抓着她就走,让她一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乖乖地跟着他往南院走。
「妳方才的意思我没有理解错,对吧?」一进院门,骆冠凌就急切地问,而他的手仍坚定地抓着她的胳膊。
听到他的问题,傅悠柔才松了口气,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她点头,告诉他没错。
骆冠凌看着她因为羞涩相被拉着急走而红润的面颊,心脏击鼓似地狂跳起来。他再次追问:「那妳摇动手铃也是在喊我,对吗?」
傅悠柔再次点头,并动动自己的胳膊,示意他放开紧抓着她的手。
「我真的能明白妳了,是吗?」骆冠凌不理会她的暗示,左手依旧握着她。
傅悠柔还是点头,奇怪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为何会让他有如此怪异的反应?
得到了她的肯定,骆冠凌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连他都不懂的喜悦,而这喜悦仅仅是因为他能够「听懂」她特殊的语言!
这也可能是巧合,但他还是为这个发现感到高兴。
「悠柔,跟我说话,快点跟我说点什么,让我再试试!」他举起右手轻轻地擦拭着她沾着茶渍的嘴角,柔声请求着。
傅悠柔粉嫩的脸颊在他的抚摸下如同燃烧的火球,她的眼睛在夕阳照射下也闪动着晶莹璀璨的光彩。
他从未有过的温柔令她感到虚弱和晕眩,而他的要求,则令她感到困惑。
跟他说话?说什么?她茫然地看着他。
她的迷茫突显了她的娇弱美丽,骆冠凌的腹部一紧,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少爷,放开少夫人!」青红奔了进来。
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注意两人异样的神态,她只是看到刚才少爷将姑娘粗野地拉走,要不是被骆夫人故意拖住,她那时就追来了。
此刻一进院子就看到少爷正紧紧地箝制着姑娘的胳膊,于是她生气了,跑过来很不客气地将他们分开,护在傅悠柔身前对骆冠凌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吗?姑娘的细皮嫩肉怎经得起少爷的捏揉?」
她的突然介入,令两人都愣住了,而弥漫在他们之间的那股令人窒息、也令人兴奋的气氛随即被破坏了。
骆冠凌默默地看看傅悠柔,转身走出院子。
可是他人虽离开了,心却无法平静,手心依然能感觉到她的柔软,眼前晃动不去的是她美得让人心痛的脸庞,而骆夫人的话也一直回响在耳边。
我在乎她吗?
我们终日不说一句话,算相处得好吗?!
他心里问着自己,可是却找不到答案。
然而,不管是否有答案,从这天起,骆冠凌发现自己真的有了与傅悠柔沟通的能力,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
他怎么能否认呢?光是他越来越常想起她,甚至一想到晚上能见到她,闻到她的馨香,看到她甜美的笑靥,与她共处一室时,心里就涌上的那份快乐和渴望,就无法否认自己的改变。
对他的哑妻,尽管遗憾犹在,但已不像当初那样深刻,反而在遗憾中夹杂了越来越多的同情与怜惜。
可是,即便如此,他对自己的感情依然不甚了解。
如果说开始惦念她,为她的安全担心是在乎她的话,那么为何他仍然不能接受她是哑巴的事实?
如果说他们相处得好的话,那么为何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好像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