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碧坡茶在外青内白的越瓷茶碗内,显得青绿芳雅。
青红及时地将傅悠柔的手语解释给他们听。「你们看,碧坡茶青翠色浓,越窑瓷洁白如玉,用此茶具泡茶,将茶汤衬托得十分清碧诱人。」
「喔,不错!不错!早先我们只注意到新茶配活水,相得益彰,而忽略了使用的茶具。现在配上越窑青瓷,咱的碧坡茶就真成了瑞草魁、琼蕊浆了!」骆冠凌抚着茶碗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焦虑地说:「越窑茶碗质地精良,造型优美,对我们的碧坡茶确实意义非凡,可是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我们来得及找到足够的茶碗以应来宾所需吗?」
王掌柜笑道:「这个少爷不用担心,偌大的长安城,加上骆氏家业,要找这玩意儿还不难。」
「你有把握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骆冠凌的话还没说完,铃声又响了,他回头看向傅悠柔。
傅悠柔笑着对他招手,那明丽的笑靥彷佛芙蓉园里盛开的鲜花般娇艳欲滴,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傅悠柔没留意他的神色,仍示意他跟她走。
骆冠凌省悟,急忙站起来跟随她往上房走去。
此刻,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顺从,反而因为她能与自己共同分享苦恼和快乐而感到高兴异常。
进了门,傅悠柔径自将他带到她的陪嫁箱柜前,指着其中一只靠墙的大木箱,对他点头。
「妳要我打开它?」
傅悠柔点头。
骆冠凌看看那只依然包裹着红绸的大木箱,从将她迎娶进门那天起,他就没有关心过她的陪嫁物。此刻见她如此,也明白了几分,便随她走过去,先取下红绸,再用力打开了那只结实的大木箱,当即被里面整齐排放的瓷器吸引了。
他信手取出一只很像傅悠柔拿去外面的茶碗,果真正是越窑青瓷。
「妳爹娘给了妳这么多宝物啊!」他惊喜地对傅悠柔说。
见傅悠柔摇头,骆冠凌迷惑了。
傅悠柔笑望着他,先用手指指他的心窝,再转而指指自己。
骆冠凌明白了。「妳是说这是给我和妳的?」
傅悠柔点头,脸上绽放着迷人的光彩,为他总算明白她的手语而笑开了脸。
她毫不掩饰的快乐化解了骆冠凌先前郁结的忧虑,并情不自禁地对她笑了。「谢谢妳的慷慨,但是有妳的好主意就够了,眼下,还不需要动到妳的嫁妆。」
他极其罕见的笑容和富有感情的话语温暖了傅悠柔的心,她开心地用手语告诉他,他们是一家人,用不着感谢。
一家人?
骆冠凌愣住了。这个魅力无边、活力无限的女人真的是他不会说话的新娘吗?是那个令他每每想起就心痛、失望的残缺美人吗?
她不仅美丽动人,而且慷慨大方又聪明伶俐,她的心就像她的笑容一样美丽动人。可是,为什么上天要让她成为哑巴呢?是妒忌她的容貌才华?还是为了突显她与世人的不同?
他怀着遗憾和同情的心情看着她。
喜爱与嫌弃,这两种本不相容的情感此刻竟如此密不可分地纠结在他心头。
傅悠柔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习惯经由对方的眼睛来倾听对方的心声。
当看到他复杂的眼神,感觉到他的困扰和矛盾时,她的神情渐渐紧绷,脸上的笑容随之消失,而她的眼里同样出现了一种令人心动的苦恼。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们站得是如此靠近,他不仅能感觉到她因快乐和紧绷而加快的呼吸,还能嗅到她身上那股他喜欢的香气。
注视着眼前的丽容,他的心跳频率突然加速,变得猛烈而不规律。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她的脸。
传悠柔的笑容顿时僵住,但她没有躲避,彷佛被他的眼神催眠了。
骆冠凌的手指摩挲着她柔嫩的面颊,自言自语般地低语:「悠柔,妳真是个奇妙的女子,懂茶道、会爬树,能调教猫狗,还做了那么好的女红……告诉我,除了不会说话外,还有什么是妳不会的吗?」
感觉到他的碰触,听着他的轻声细语,傅悠柔当即心神大乱。
她不知道他是在赞美自己,还是在责备自己,但却分辨得出他语气中的遗憾和无奈,她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残疾。这,再次刺伤了她的心。
她能容忍他的粗暴,能容忍他的冷漠,但不能容忍他的怜悯!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挣脱了他的手,退离了他的身边。
骆冠凌没有阻止她,因为他也为自己矛盾的心情苦恼。
一方面他仍无法接受她是哑巴的事实,另一方面又不断地被她吸引。
现在与她相处的每个夜晚对他都是一种折磨,他得费很大的力才能克制住将她拉到身边的冲动。他知道自己越来越无法漠视她的存在,但也相信这只不过是暂时的迷恋。
试想,当被迫与一个人这么亲近的生活在一起时,你怎么可能不在乎她?
他从来不想伤害她,特别在与她接触、发现了她的美好后,他更不愿意伤害这么单纯善良的女人,可是他的言行总是在不断地伤害着她。
唉,到底该怎么办呢?他心中无力地叹息着,对她说:「以后不许再爬树,我会跟娘说,让丫鬟陪妳出去走走。」
然后他大步离开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傅悠柔突然失去支撑力似地,跌坐在一只箱子上。
她抚摸着自己因他的碰触而依然滚烫的面颊,心里彷佛被灌进了一坛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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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饮茶器具改为越州青瓷后,骆府的碧坡茶果然在品茗会的最后一天拔得了头筹,令骆冠凌享受到了成功的喜悦,于是他很感激关键时刻全力帮助他的傅悠柔,他果真跟骆夫人商量妥,同意以后让她在有人陪伴的条件下自由出门,作为回报。
这确实让傅悠柔和青红十分雀跃。
当天,她就去了芙蓉园,并马上爱上了这里浓厚的文化气息,被园林内的花木山石所吸引。
从此,她经常到芙蓉园去走走,感受闹中求静的乐趣。
与此同时,她发现骆冠凌对她的态度也有了改变,虽然两人之间还是很疏离,但他现在似乎已经不那么排斥她的存在了。
而且她还发现,每逢她与青红说话时,只要他在场,就会很认真注意看她的手势,不再像以前那样嫌弃地避开目光。
「冠凌做事果真用心,现在我们的茶入了名茶列,不仅可以一争贡茶宝席,而且近日各茶行的买卖都不错。很好,做得很好!」
几日后的傍晚,晚餐过后,大家坐在一起饮茶,骆栋全心情愉快地称赞儿子。
今天下午他们刚刚得到消息,已经在长安城内声名鹊起的碧坡茶,被推举参与六月茶山贡茶的评比了。
听到对他要求一向严格的爹爹,当着娘和傅悠柔的面对他赞不绝口,骆冠凌顿时心花怒放,笑开了脸。
骆夫人也高兴地附和。「是不错!凌儿头一次独撑大局,能在最后关头扭转乾坤,为碧坡茶赢得声名,真是不易。」
「那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关系。」骆冠凌志得意满地说。初次出战就大胜而归的成绩不仅令整个骆府欢欣鼓舞,他本人更是高兴。
「叮当……叮当……」
一串如同风铃在风中轻吟的悦耳铃声响起。
如果不注意,没人会想到这响声的意义,可是骆冠凌却本能地转向了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