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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打算起身把碗放回桌上,他主动接过去,问道:“身体热起来了吗?”

  “热了。”

  他摸上她的手掌,皱眉道:“还不够热,上去坐好,我再帮你调理调理。”

  “我穿着皮袄,盖上棉被就不冷了。”

  “我都退了房,打算牺牲睡眠来救你,你还不领情?”

  “我都是这样子御寒的……”

  “这样子你一辈子永远畏寒。”凌鹤群脱掉鞋子,准备跳上床。“你的体质寒弱,你爹会武功,为什么不教你练功调养呢?还有当娘的也应该关照女儿的身体,老是生病是不行的啊!”

  柳湘湘低了头不说话,他以为她没听清楚,又道:“你爹娘到底是怎么养你的?竟把你养成一个病娃娃!”

  “我天生体弱,我娘……死了……我爹又很忙,我一两个月才看到他一次。”她声音像是来自好远的天边。

  有生以来,凌鹤群第一次发现到什么叫作“说错话”,也是生平第一次,他语塞辞穷。

  柳湘湘背对他坐着,长发垂在她瘦削的肩上,使她的身形更加纤弱,空气仿佛也变得冰冷,慢慢地凝结……

  “哎!”她先出声了,语气带着一丝兴奋。“你不是要帮我调理吗?你帮我运气,我也可以运行刚刚学到的心法,快点开始呀!”

  “喔!”他总算收起不知所措的心情,双掌抵住她的背部。“开始了,听我的口诀运转气息。”

  一个时辰后,柳湘湘毕竟功力不足,在温热的气流运行之下,她还是睡着了。凌鹤群摸向她的手掌,已感觉到她掌心的暖意,但是指尖仍然冰冷。

  再偷偷摸向她穿了厚袜的脚掌,一股透心凉从布袜散了出来,他不禁摇头轻叹。“病娃娃底性太寒,一时半刻也转不过来的。”

  正打算扶她躺下,一看到床上的薄被,他又是摇头,心想,这条被子对一般人绰绰有余,对她却仍是不够保暖。

  他不再顾虑其他,稍稍挪动身子,背靠墙壁,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拉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他心无旁骛,大掌包住她一双冰凉的小手,闻着满怀的药味,一觉到天明。

  *** 腊泪滴尽,柳湘湘也是一觉到天明。

  她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无论是盛暑或是寒冬,她常常在半夜被冻醒,醒了之后总是无所适从,只好呆呆地看着腊烛,直到看累了,眼睛花了,这才昏昏沉沉睡去。

  真暖,这床被子实在太暖和了,她用脸蛋蹭了蹭被面,又把头埋入被窝里。

  “喂!你会闷死自己的。”有人把她拉开来。

  “你去备马,我再睡一会儿。”

  “你压在我身上,我怎么去备马?”

  睡在谁身上?柳湘湘立刻惊醒,双臂用力撑起身子,又让凌鹤群哇哇大叫:“你压断我的骨头了!”

  原来她的手掌正压住他的胸膛,那衣服上头掉了些许长发,她脸蛋骤然转红,跳下了床。“你……”

  “发什么呆?快把衣服穿上,不要着凉了。”凌鹤群爬了起来,又是捶肩,又是敲腿。“唉!当了一夜的肉垫子,全身肌肉酸痛呵!”

  柳湘湘身子仍然暖烘烘的,除了习惯的药味以外,又有另外一种阳刚的气息,她的脸更红了,赶忙转身穿上长衫外衣,将”身的暖和紧紧包里起来。

  “你……你肌肉酸痛的话,我有擦酸痛的药油,还有止痛丸,我来找看看。”她说着就要去翻药箱子。

  “不用了。”凌鹤群下床伸展手脚,又转了转脖子。“没事不要乱吃药,你每天吃那么多药,也不知道药性有没有相克相冲?万”你吃到中毒,我可不负责。”

  “不会的,药性不会相冲,大夫说只要相隔半个时辰吃药,就不会有事,而且这些药丸药性温和……”

  “药性温和?那味道还这么重?”凌鹤群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眉。

  “你不喜欢看我吃药,我不在你面前吃就是了。”柳湘湘合起了药箱子,手掌轻抚着那冷冰冰的铜扣锁。“家里请的嬷嬷每天帮我熬药送药,熬到都怕了,做不了多久总是要辞工的……”

  阳光从纸窗透射进来,但是凌鹤群感受不到春日的和暖,随着柳湘湘的话,房间里似乎泛起一股凉意。

  “哎!说这些做什么?我们该上路了。”她拿起茶壶准备倒水。

  “喂!你大清早的不要喝冷茶。”

  “我不喝冷茶,我漱漱口而已。”她的动作停住了,低了头要往外走。

  “你又要去哪里?大清早不要到处乱跑,万一着凉了,我还得救你。”

  “我……我去茅房……”她的脸颊又红了,房里也回复了温暖。

  “呃……”凌鹤群口里叨叨念着。“再去添一件衣服。还有,上茅房的时候要关紧门板,不要让肚子吹了风。”

  “你不要管这么多嘛!”柳湘湘第一次出声抗议,但还是披上了皮袄,两颊腓红如火地走出房门。

  “我还要继续管你这个病娃娃呢!”凌鹤群想想不妥,也跟了出去。

  “你别来呀!”

  “你要上茅厕,难道我不用上吗?”他大步一迈,超越了她。“我半夜就想上了,却被你压得死死的,害我憋到现在。”

  站在客栈惟一的茅房外面,柳湘湘听着那有如泄洪般的声音,羞得满脸通红,她很想跑开,可是……她也很急。

  一脸舒坦的凌鹤群走了出来。“换你了,这门上的钩子掉了,我帮你顶住门,既不吹风,又可提防冒失鬼闯进去。”“你先回去,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连脖子也红了。

  “又不是没看过你出恭。”他推着她进去。“快点,我可不想在这里闻味道。”

  不想闻味道,又要守着她,凌鹤群觉得自己实在有够矛盾,心想还是尽快把她送上山,免得夜长梦多。

  “喂!你听着了,从今天开始,每天早晚各练功一个时辰,早上练完功才能吃饭,吃完饭再上路,晚上睡觉前再把今天教的东西练一遍。”

  讲完这些话,他猛然往脑袋一敲,要练功就会延误行程,看来他这场恶梦将会做得很久,很久。

  “还有,我叫客栈煮了葱白粥,可以驱风寒,暖身子。顺便再请他们上街买彭大海、罗汉果,你那么爱讲话,讲了又要喉痛,没事就冲了润润喉吧!”

  干嘛对她这么好?他又是敲敲自己的脑袋,临行前父亲塞了三百两银子给他,说是柳总镖头亲自托付,叮嘱路上务必好好照料他的女儿云云。

  反正花的是别人的银子,何必心疼呢?

  “我说真奇怪啊!你爹是飞天镖局的总镖头,每年保镖保来保去,天南地北都走遍了,为什么不叫自己镖局的人送你到青城山呢?还要花钱请我们不相干的人送你?不怕半路被我们拐了吗?”

  还不出来?唉!女人真是麻烦,上个茅房也要这么久吗?他又想到了在家里和姐姐抢茅房的恶梦。

  “普天之下,最麻烦的就是女人,每天梳头打扮就花了一、两个时辰,吃饭要细嚼慢咽,又要花一个时辰,像我那聒噪的娘亲和姐姐,还要花上三个时辰讲闲话,也不见她们喉咙痛。喂,你或许可以向她们请教一下保养秘诀……”

  门板后头有了动静,他转身打开门,拉着她的手就走。“走了,走了,别在这儿当逐臭之夫了。”

  “等一下,这儿有水缸,要冲冲水。”

  “我来,你碰了水又要着凉。”他右手仍紧抓着她,伸出左手舀了一瓢清水往茅房洒去,再把葫芦瓢儿扔回水缸,溅起了老高的水花。“快走,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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