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姐姐躺下来,这才出来洗衣服。”环儿低下头,像是鼻塞的声音。“姐姐一直哭,又问我爹娘。我想到了娘,也跟姐姐一起哭……”
“笨蛋!她不能哭的啊!你不能陪她胡乱哭呀!”凌鹤群差点要冲到柳湘湘的房里,但还是努力地稳住自己的脚步,他蹲下来道:“环儿,姐姐的身体不好,你要好好照顾她,要让她开心,不能让她哭,知道吗?”
“环儿知道。”环儿用力点头。
“那姐姐今天晚上吃饭了吗?”
“姐姐本来不吃,可是我说,姐姐不吃,环儿也不吃,所以姐姐就吃了。”
“环儿做得很好,今天晚上的盐水鸡、卤猪肝好不好吃呀?”
“好吃!姐姐看到环儿吃得很开心,她也笑了。”环儿露出稚甜的微笑。
“对!环儿也要常常笑,姐姐看到你笑,她身体很快就好了。”他又摸摸她的头。“很晚了,快去睡……”
这时,地面突然发出隆隆的声响,接着是剧烈的上下震动,好像地底有一只巨牛正在翻身,把整个地表都掀开了。
矮小的环儿站立不稳,尖叫一声,立刻跌倒,虽说凌鹤群高头大马,却也跌得坐倒在地,他感受着脚底的猛烈颤动,极力按下内心的惊恐,在一阵阵的晃动中拉起环儿。
客栈里的惊叫声此起彼落,也听到物件碗盘跌落的声音,每个人都喊着:“地震了!地震了!”
糟了,湘湘还在楼上。
摇晃很快就平息,凌鹤群握着环儿的手臂,急急地道:“环儿,你赶快跑出去,去院子、去街上,就是不要待在屋子里。”
“姐姐呢?”
“我去找她!”他已经跑开好几步远了。
黑暗中,只见客栈的住客纷纷夺门而出,每个人都是在睡梦中惊醒,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就往外冲,凌鹤群和好多人擦身而过,就是没有人像他一样往里面跑。
他一口气跑到楼梯上,就听到柳少观道:“快走啊!箱子拿了吗?”
又听到岳松扬叫道:“银子都带了!少观,快逃命啊!”
“湘湘呢?”凌鹤群急忙拦住他们。
“谁管她死活?”两人异口同声,又往楼下冲。
“你们去死吧!”凌鹤群跳上楼板,忍不住出声咒骂,这种弟弟,这种夫君,不要也罢。
楼上漆黑一片,看来那场震动也把烛火震倒了,他一时摸不清上房位置,立刻出声大喊:“湘湘,你在哪里?”
没有声音回答他,只有瓦片梁柱的灰尘掉落声音。
“湘湘!”他摸到一间打开的房门,又继续往下走。
“湘湘,快出声回答我啊!我是鹤群。”他心焦地打着一间间房门,额头渗出忧惧的汗珠。
终于听到微弱的声音,还有粗重的喘息。“好黑……好黑……”
“湘湘!”他踢开房门,隐约在黑暗中看到一个蜷缩的人影,也闻到那熟悉的药味,立刻上前拥住她。“湘湘,不要怕,我在这里。”
“你是谁?”声音已经吓得破碎。“房子在摇……”
“不摇了,你不要怕。”他紧紧地抱住那个剧烈颤抖的身子,双手也不断摩挲她的背。
“是谁?我看不到你,好暗……”
“不暗了,我是鹤群,快叫我的名字,鹤群!”
“鹤群?鹤群……”她突然抓紧他的衣襟。“没有人要理我啊!我喊救命,可是没有人开门,我只能躺在床上哭。好暗啊,外面道士在作法,要把我的魂魄拘去,爹也不理我……”
“别哭,那个死道士被地震一摇,掉到十八层地狱了。”他抱起了她。“我们快出去……”
话未说完,又是一场天摇地动,连砖墙也吱咯吱咯乱响,两人应声摔倒在地,凌鹤群护住柳湘湘,挡住了纷纷掉落的尘泥,哗啦一声,屋角的瓦片落下一大片。
不能再待在屋里了,他抱起她就要跑出去。
“姐姐?”门外趴着一个小身影,惊慌地喊着。
“环儿?不是叫你跑掉吗?”凌鹤群气急败坏地大叫。
“环儿要陪姐姐……”
“真是笨丫头!命都不顾了。”他无法同时兼顾两个人,待摇晃渐息,他放下柳湘湘,打开窗户一看,下面正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他抓过环儿,向下面大喊:“下面听着了,我丢个小孩下去,快接稳!”
下面的人影立刻站到窗下,伸出双臂,一个男人道:“好了。”
凌鹤群抓起哇哇大叫的环儿,对准那人的臂膀,轻轻一丢,安全地让她掉在那人的怀抱中。
“湘湘!”他又转身扶起她。“我们走了。”
“我不能呼吸,好暗,我快死掉了。”
“你敢给我死掉,我就追到阴曹地府,拼死也要拉你回来!”一边骂着,一边抱她来到窗边。
纵身一跃,左脚掌蹬进地上一个小坑,他马上知道:扭到脚了。
笨呵!他暗骂自己,他练的是什么功夫啊!才不过一丈来高的二层楼,竟然会扭伤左脚,要不是怀里抱着这个累赘……
不!她不是累赘。他担心她,他知道她怕黑,他更知道她需要他!
大地似乎已经停止震动,黑暗中有片刻的宁静,他望向瑟缩怀里的她,心情也分外平静。
他方才冒死寻她,图的是什么啊?如果他被瓦片击中,呜呼哀哉去了,岂不教他凌家断了后,绝了姓?
为什么奋不顾身呵?当人家在逃命时,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想到他的湘湘……
他的湘湘?! “鹤群……鹤群……”她似乎清醒了,紧偎着他的胸膛。“是你?好暗,我呼吸不顺……”
“用力吸气。”他拍拍她的脸颊。“用力!”
她想用力,可是她还在生病,体弱无力,只能听到细微地哼了一声。
“病娃娃,吓到忘记怎么吸气了吗?”
“好黑,黑暗里,我就不能吸……气……”才说着,就好像快断气似地。
“你毛病真多啊!”他又轻拍她的脸颊。“闭起眼睛,不要去想黑暗,只想我在你的身边。”
“不行……”她呼了一声。
“笨娃娃,你这是吐气,不是吸气,我教你的呼吸吐呐都忘了吗?”
“忘了……”又呼了一声。
“你只出不进,不消一刻钟,马上断气。”他威胁着她。
“不,我不要死啊!”她又吐了好多口气,心跳也加速了。“不能呼吸了。”
“傻瓜。”他俯下身,命令道:“张开嘴巴。”
她依言张嘴,两片温热的唇办就罩了下来,往她嘴里吹气。
气息连绵不绝,充沛有力,像风一样地灌到她的体内,她拼命地吞下他的气息,一口又一口。
她感觉他贴着她的脸,吸气吐气,两人紧紧交缠着彼此的气息。
直到她肺部饱胀,无法再接受他的气息,遂闭起了小口。他察觉她的动作,也停止吹气,一时之间,唇瓣叠着唇瓣,时光凝住。
他血脉债张,忍不住偷吮了一下她的嫩唇。
“我在飞……”她喃喃地道。
“你又发梦了!”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唇。“你到底可以自己吸气了吗?我快断气了。”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道:“在家里,我常常作到一个梦,梦里的我可以飞,我飞得好高,可以看到明亮的太阳,那里没有黑暗,只有白天……”
“你真是被摇得昏头了上凌鹤群空出一只手,往自己扭伤的左脚扳着,“咯”地一声,痛得他掉出一滴眼泪。
柳湘湘还在自顾自地讲着:“就像现在,虽然外面很黑,可是我好像看到明亮的阳光,我不怕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