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卫相如,没有吭声。
对于自己是人还是兽,他很久就不去在意了,也许,就像奉滔天所说,身为一只野兽,反而对他有利,他毋需恐惧死亡和病变,天地之间,他可以无拘无束地活著,这就够了。
可是那是在爱上卫相如之前的想法,现在,他却有点厌恶这样的生命了,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相对也充满了孤寂,几千年来他就像只骄傲狂放的野犬,放肆地活著,却活得毫无意义,他没有生存的目的,也没有要追寻的目标,回顾以往,他只看见一堆金钱,和自己孑然孤独的身影而已。
但卫相如却给了他全新的感受,她的爱,丰富了他的心,他懂得狂喜和心痛,懂得怜惜和悸动,如果,褪去这身千年不死的兽躯,可以换得以凡人之身陪她一起走完一生,那么,他愿意。
愿意承受生老病死,愿意变得脆弱,愿意用短暂的生命,去好好爱一回。
「或者,我们不该再执著于这身兽形了,滔天。」他以一种彻悟的严肃神情转头看著他。
奉滔天神色一沉,放开手,恼怒地道:「你疯了!」
「也许吧!爱上卫相如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他自嘲道。
「别傻了,她是来缉捕你的,你还以为她真的会爱你?」奉滔天蹙著俊眉。
「不可能!相如身上没半点仙气,她绝不是……」他坚持地道。
「你被迷惑得失了心,当然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但这就是『般若大人』最让人害怕的地方,她可以不用武力,就将对手手到擒来。」奉滔天眯起眼,看著卫相如的脸冷哼。
「般若?你说相如是玉皇身边的『左辅』般若大人?」他惊骇地瞪大双眼。
「没错。」
「不,我不相信,不可能,相如都已经病成这样,你别再来闹了……」他激动地握住卫相如冰冷的小手,急切地否定奉滔天那些不实的指控。
「封住元神,以一个病弱女子来博得你的怜悯和香爱,来驯服你这只外冷内热的笨犬,这脚本,全是般若一手编出来的,她的死,正是这出戏的压轴。」奉滔天啐道。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你出去。」高锐听得心浮气躁,脑中嗡嗡作响,顿时发脾气地赶他走。
「你这只顽固的蠢狗,别被般若耍著玩了,难道你真的想被抓回去?」奉滔天好性磨尽,露出他阴狠的神情。
「我绝不相信相如就是般若,她爱我,就像我爱她一样。」他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被奉滔天的话影响。
「是吗?既然你顽固至此,那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好由我来替你铲除这个女人……」奉滔天说著猛然拔出一把手枪,瞄准卫相如,发射。
「不!」高锐惊抽一口气,冲上去抓住他的手。
砰!子弹射偏了,打中一旁的仪器。
高锐吓出一身冷汗,却也对奉滔天的行径更不谅解,他怒火冲天,揪住奉滔天的领口,推压上墙壁。
「你敢伤她一根寒毛,我就杀了你!」他凶猛地威吓。
「真伟大的爱情啊!」奉滔天讥笑著,「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一只畜生哪!你还以为你真的能修炼成人?」
他瑟缩了一下,被击中了心底最深的弱点。
假扮人类太久了,他的确忘了,忘了他是一只犬……
奉滔天趁他发愣,灵捷地闪向一旁。
「不论你想变回人形,或是得到真正的自由,只有和我联手击倒从容,我需要你的助力,高锐,你,我,再加上凤儿,以我们三人现今的力量,应该可以和从容相抗衡了。」奉滔天怂恿道。
「变回人……」他被说得动心了。
「对,只要打倒从容……」奉滔天狞笑道。
「高锐……」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高锐一呆,惊喜地回头,只见昏迷了多日的卫相如已然转醒!
他没有心思再和奉滔天说下去,立刻冲到卫相如身边,握住她的手,激动地低喊:「相如,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她虚弱地看著高锐。
「你只是心脏出了点问题,所以昏迷了好几天。」他拂开她的头发,轻声道。
「是吗……那你一定很著急吧……」她温柔地抚著他的脸。
他胸口一热,将脸贴著她的手心,那模样,像只终于盼到主人回来的孤犬。
奉滔天看不下去了,他冷笑一声,语带嘲弄,「你别演戏了,般若。」
卫相如转头看著他,诧异地问:「你……是谁?」
「他是我的朋友……」高锐抢著道,随即走向奉滔天,将他往外推。「你先回去吧!滔天,你提的事我们以后再谈。」
奉滔天冷著脸,若非顾忌著高锐,他真想一手解决这个女人。
「你走吧!」高锐瞪著他,以眼神暗示他最好别轻举妄动。
「哼,你最好小心点,高锐,我言尽于此了。」他说罢便转身离去,却在开门时忍不住又回头瞥了卫相如一眼。
然后,他脸色一变。
因为,他发现卫相如正盯著他,「虚弱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抹诡异而深沉的微笑。
只可惜,高锐并未看到。
第八章
「一切都照著你当初的构想。」
「是的。」
「你说,你要好好教训一下那只骄傲的犬,彻底摧毁他势利自负、物欲贪婪的价值观。」
「对。」
「然后,你要他付出所有,包括他的心,让他一无所有之后,再将他缉捕回来……」
「没错。」
「那你为何迟疑了?为何时限到了,你还不动手?」
「因为,整个计画有点失算……」
「失算了什么?」
「我的心。」
卫相如看著趴在她病榻前沉睡的高锐,想起了她的意识被抽离身躯时,与从容的对话。
时间已到,她的元神已与身灵合一,原本,她该回到天庭归位,但她的任务却还没完成。
「再给我一点时间。」她对从容道。
「时间不是由我给你的,般若,它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你要何时驯服那只骄犬,如何驯服,你自己衡量,唯一不能违背的,是你绝不能空手而回。」从容的话中隐含警告。
般若。
是的,她是玉皇身旁的巨子「左辅」,卫相如只是她下凡后的凡人姓名,为了收伏高锐;她为自己塑造了这个角色,不论是个性,长相,人生,都由她精心规画,这个叫卫相如的女人,是她用来收拾高锐的工具。
她,是下凡来当他的主人,而非情人……
但是,千算万算,竟忘了将自己的心估算在内,现在,她反被困在这个角色里,困在高锐的爱情里,为了他,她忘了自己此生的任务,竟然宁可当个凡女卫相如,不想变回神官般若。
谁会相信,向来不被任何人事影响、总是我行我素的般若,竟为情迷惘了。
伸手轻刷著高锐的发丝,她的眼神充满了爱恋和深情,以及犹豫。
这只骄犬,他并不如她想像中坏啊!
他也许冷酷严厉,也许嚣张无情,也许强悍刚愎,也许自私自利;但是,他的心是热的,他还懂得爱,不是吗?他并非没有人性,他只是武装自己,他只想为自已而活,所以才脱逃,这样,有错吗?
不过,他的罪不是由她来判定,她是受玉皇之命,从容所托,前来收伏他,她的任务是将他带回,而不是替他脱罪。
那么,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最初的计画,正是用她的死来收他的心,犬儿天性忠贞守护,一旦动情,必会愿意把心交出,到时,她的身躯就是封住他的容器,带著他回返天庭仙界,接受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