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梅兀自站着,好一会儿才转向董明昌。“那个女孩是……?”
“罗平的女朋友。”
韩梅神情透出隐约的怅然,即刻,又恢复了正常。“……董先生,正农……”
董明昌怜惜的望望韩梅,苦笑摇头。“跟他几十年老朋友了,又不想不把他的意思带到。不过,我不鼓励这件事。……韩梅,你自己想想清楚。”
萍萍面无笑容,恼闷的坐在秀玲简陋的屋子里。
秀玲抽着烟,表情透出不悦。“不要再跟妈妈吵这件事。”
萍萍抬头望着母亲,倔强地说:“可是他真的是我爸爸。”
秀玲不满地大声喝斤:“萍萍!妈妈再说最后一遍,你爸爸死了!你听清楚,你爸爸死了!死了好几年了!”
萍萍大声反驳:“他经常到育幼院来看我,他说他是爸爸!”
“你要我揍你是不是!又不是三岁孩子,人家说是爸爸你就认定那个人是爸爸,你不要惹妈生气,这件事不准再谈了!”
萍萍赌气的坐在床上,不看秀玲。秀玲又点了根烟。吸了两口,平静、温和地走到床边。“萍萍!妈妈不喜欢胡思乱想的孩子,乖乖在育幼院过段时间,等妈妈把一些事情处理完了,妈妈就把你接回来。”
萍萍带些不满的疑问:“妈!为什么你送我到育幼院,到第二年才开始每个礼拜来接我?那一年你去哪里?”
秀玲烦躁的说:“你要问几次呀!以后礼拜天也别接你出来了。啰哩啰嗦的!”
电话铃响,秀玲不耐烦的站起来。“喂!没心情跟你扯啦!”看了萍萍一眼,皱眉。
“请你搞清楚点,一个礼拜,就给我女儿一天,你拿金子砸我也办不到,客人又怎么样?叫他去死啦!” 说完,用力将电话摔了出去。
“妈!给你的电话——,男生还是女生——?”
秀玲神色疲倦而不耐的喝斥:“你有完没完?
接个电话你也要问?”
“谁是客人?为什么叫他去死?” 萍萍又问。
佩华拿过罗平的烟,点了根。
罗平皱皱眉一把把烟抢了过来。“哪根筋伤到啦?”
佩华又点了根。“没抽过,好玩!”
“你看看你那德性,上辈子一定是烟枪投胎的,什么样子嘛!”
“从大学开始,我好像就没有一个动作你看是顺眼的。”
罗平用夹烟的手,指了指佩华。“做个吹毛求疵的女人,她的快乐就失去一半了!喂!这句话可是你自己在专栏里写的,不要老打自己耳光好不好?”
“我不会!也不要做这种女人。所以,今天要跟你好好谈谈。”
“别浪费时间了,你要谈什么我知道。韩梅,没错吧?”
“韩梅快比你妈重要了,你现在又多了一个挂在心里的妈。”
罗平突然站起来,烟一熄,往外走。
“罗平!请你站住!”
罗平不高兴又不耐烦的回过头。
“我黎佩华在你罗平心里到底有没有份量?”
罗平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钱,往桌上一扔。
“去买个秤,有没有份量,你自己去量。”
佩华一阵气恼,恢复平静,望着罗平。“你知道你爱上韩梅了吗?”
罗平只觉得好笑的懒得看佩华。“你近视眼还是瞎子?我是同情她,你口口声声写什么人道精神,碰到韩梅这样的女孩,引不起你一点同情是不是?我懒得跟你扯这些,我只说最后一遍,把你耳朵竖直,我是同情她。”
佩华坐在叠椅上,声音徐徐的,平静的:“爱上一个人,有好多情况、因为寂寞可以爱上一个人,一见钟情也可以疯狂的爱上一个人。” 说着斜看了罗平一眼。“从大学到报馆,日久生情,也算一种爱。——这是最不刺激的一种。”
罗平显得不耐。“喂!老兄!不要把你写专栏的话搬来这边,叫我做第一个读者好不好?”
“在你眼里我已经连女人基本的魅力都没有了,连老兄都出来了。”佩华弹弹烟灰,唇角有抹涩笑。“你爱上韩梅了,同情也是一种爱,这是我今天要跟你讲的话。”
“你神经病,这是生活,不是你在写专栏,少一本正经的自以为是心理分析专家。我要走了!你那些鬼道理,留给那些傻瓜读者去看。”
“傻瓜就是你自己,因为你爱上了别人,还不自知!”
佩华拿起桌上的钱,走到罗平面前,将钱放进罗平口袋。“不用买秤了,几斤几两的份量,我自己已经知道了。哪天你对韩梅没兴趣了,我也没交到满意的男朋友,我们就重新来过。现在,我们各自发展吧!”
佩华一寸寸的把门拉开,苦涩的笑了笑。“我不主张女人为爱情掉眼泪,不用担心你走出这扇门,我会开罐啤酒,叼根烟,躲在墙角偷哭。”
罗平望着佩华,只是他此刻的心情和一分钟前差异何止万里!
“走吧!我还要赶一篇专栏。”
罗平未动,那颗脑袋突然变得又僵又麻,久久,他笑笑。“不要搞得那么戏剧化好不好?我被你弄糊涂了,你简直……”
罗平未说完,佩华一手拉着门,一手把罗平推了出去。“人生本来就是戏剧,我要赶稿,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说完,佩华将门关上,站在门边沉思了许久,走到冰箱边取了啤酒,饮了口,好像支持生活的整条支柱倒了,跪倒在地板上哭。
第三章
余正农坐在轮椅上。韩梅坐在前面,声音陌生而客气:“——不晓得你找我有什么事?”
“明昌没告诉你吗?——过去的事,我都不计较了。”余正农未望韩梅,冷漠的声音略带温和,一副施舍的样子:“你也不必辛苦的去当保母,伺候那些跟你没夫系的孩子,——这里留着你的房间,你回来吧!”
韩梅仍垂着眼睑。“——我不会回来。”
余正农吼出一脸的怒容:“你知不知好歹!对丈夫不贞在前!克死女儿在后!我现在都不计较了,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不是我的错!我的良心知道,我自己很安份!琪琪就算是我八字不好克死的!这样的人,你要我回来干什么?” 韩梅抗议的站了起来。“我来看你,是念在你是琪琪父亲的份上!夫妻一场的感情,在琪琪死的那天,你叫老金赶我出去的时候完全赶光了!”
正农怒拍轮椅扶手,也有些意外,眼前这女孩真的就是过去只会垂泪乞怜的韩梅?“我收容你是看你可怜!两条腿被你克得不能动,再让你进这个门,搞不好命都被你克掉!我告诉你,机会就给你一次,出了这个门,你再没有这个命来住我、吃我余正农的!也没有机会叫我余正农死了以后,遗产上有你韩梅的名字。”
韩梅淡淡的笑笑。“谢谢你,我晓得自己是什么命,只要我活着一天,老天赏我不冻死、不饿死,我就很满足了。我倒是提醒你,将来遗产上,不要忘了写上守着你几十年,孤独未娶的老金。”
余正农震声大叫:“老金,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轰出去!”
“是你叫我来的,我自己会走。”韩梅态度平静起身就走。
余正农吼得青筋都暴了出来。“我要再叫董明昌去找你,我就自己了结自己这条命!”
出了余家大门,韩梅猛一抬头,罗平就站在她面前。
“罗平?”韩梅惊讶地望着罗平。
罗平不满的盯着韩梅,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