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啊……」礼部大人脸通红,变身缩头乌龟,跪下就拜。「公主啊,您误会在下了,咱们……咱们皇朝律法,并没有禁止官人到艺坊看表演,体察咱泱泱大国的艺术水平,所以……」
「敢情咱泱泱大国的艺术水平,还要您从歌妓身上体察,委屈你了。」
礼部大人冷汗直流,其他官人纷纷窃笑。
「姊姊——」太子附在长公主耳边说:「给弟弟一个面子,别吓坏老臣们。」
「我就看不惯这满嘴仁义道德,逢迎谄媚的老滑头,仗著以前对先朝有点贡献,就狐假虎威,一下弹劾这个,一下诋毁那个,满嘴屁!你们啊,学学司徒剑沧,他站著不吭声,那气势喔,就比你们强十倍。还有你,刑部侍郎你刚刚骂司徒剑沧什麽了你……」忽地公主眼色骤亮,不骂了,还笑了。
大臣们见状,纷纷侧首,顿时面色不屑又嫉妒。而周边女婢们或微笑或脸红,或改变站姿,或顺了顺头发。就连挂在太子旁的金丝雀,都忽然高兴地啼叫起来。
那随通报的太监进来的,不正是司徒剑沧吗?
雪色衣衫,神色自若,从容步上台阶。右臂拽琴,来到会场,他向太子公主行礼,表情不卑不亢。
「在下迟来,让太子跟公主久等了。」
「别放心上,看见你我就开心,来,坐这。」长公主拍了拍身边空位。
大臣哗然,一个状元郎,怎麽可以跟公主和太子同座?
「谢公主美意。公主何等尊贵,在下岂敢与公主同座?」司徒剑沧辞谢。
「我赐你与我同座。」
「臣需谨守分际。」
「我是长公主,我说了算,过来。」
「臣人微言轻,在场诸位大人德高望重,与大人同座已是在下福分,岂敢造次,请公主莫为难在下。」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长公主大怒。
「姊姊,大家饮酒作乐,不要把气氛闹僵嘛……」太子忙缓颊。
「我生气!」公主竟使起小性子。
太子只好对司徒剑沧说:「司徒先生,我姊姊一向厚爱贤达人士,别拘礼了,快上来。」
「在下惶恐。」他坚持立场,不动如山。
「惶恐就上来。」长公主不让步。
大臣们低头,各自眉来眼去,看好戏。这出戏,在皇城内演过数十次了。
司徒剑沧不疾不徐道:「您贵为皇上的长公主,是千万百姓景仰的对象,请注意言行。」
「你指正我?」
「是提醒。」
「胆敢说我的不是?」
「公主的命令确实不妥。」
「好,好极了!」唰一声,长公主拔走太子的随身佩剑。
太子震惊,欲制止,但来不及了,长公主气呼呼挥著剑就冲下去,提剑刺向司徒剑沧。
第九章
这家伙死定了!
大臣们一脸窃喜,袖手旁观。
啊……太子掩面,他最怕见血啊。
不要啊!心仪司徒剑沧的宫女们全吓呆了。
这剑,往司徒剑沧的胸前刺去,他目光镇定,躲都不躲。
剑尖即将刺入他心口前,长公主竟啊了一声,一个颠箕,整个人往前扑。
「公主跌倒啦!」太监嚷。
除了站得直挺挺的司徒剑沧,众人忙冲过去搀扶,可怜这千金娇贵的长公主,总为了司徒剑沧闹笑话。且说那千钧一发之际,她是又气又急,脾气发作,话也讲得铿锵有力,这剑,不杀司徒剑沧,她面上无光;杀了司徒剑沧,她心里会痛。她气他不买帐,又爱他有骨气,就这麽怒气攻心,思绪紊乱的当头,索性假装跌倒。
一阵混乱,太子掩面,肩膀剧震,偷笑,笑得泪都流出来了。金丝雀大跳跃,啾啾啾地放声歌唱,好像也在嘲笑长公主。
司徒剑沧百般无聊地,瞧著眼前混乱,置身事外。
「混蛋、混蛋!滚开!都给我滚开——」公主不让扶,气急败坏,摇摇晃晃,提剑站起,喘著气,恨恨地瞪司徒剑沧,泪花飞溅。「算你好运,这是天意,天意让我绊一跤,饶你命,你可知罪?」
「在下罪该万死。」话是这样说,但他的表情毫无歉意。
长公主扔了剑,自找台阶地拂了拂衣袖。「好,很好,知罪就好,我也不是那麽不讲理的人。」有点傻气地整整衣袍,孩子气地顺顺发,手指女婢们指示:「把我的位子挪到这里,我要跟司徒剑沧并座用膳。」他不来就我,我去就他行吧?
唉!司徒剑沧叹气。
众臣别过脸去,很不以为然;高高在上的太子,被这荒谬情境逗笑,笑得合不拢嘴。
闹剧结束,午宴开始,舞伶登场,为官人献舞。
长公主喜孜孜地宣布:「现在,我们来欣赏状元郎的琴声!」接著又凶巴巴地对众臣命令:「你们都知道我的规矩吧?状元郎弹琴的时候,不准说话,不准干扰我的耳朵,玷污司徒剑沧的琴声,听见吗?」
荒谬!!大臣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点头称好。
「公主。」司徒剑沧将琴打横摆上。
「是。」
「在下,将这一曲,献给长公主。」
长公主捧住心。天啊天啊,感动啊,这怎麽了?难得司徒剑沧对她示好,高兴哪!
「好极了,等一下!」长公主指著大臣们。「都听见了吧,这一曲是状元郎特地为我演奏的,所以不只不准交谈,还不准用膳,要等这一曲结束,知道吗?」
嗟!大臣们只好放下碗筷。
司徒剑沧,垂下眼眸,汪视琴身,双手操琴。
众人惊骇,只见司徒剑沧,挑动琴弦时,便有一圈光晕自他指尖扩散震开。
这琴音与他前几次弹奏的不同,这琴音从太子府传震出去,在议事厅和群臣开会的皇上,抬头,惊讶著,也听见这美妙琴声。琴声又从皇宫扩散出去,传过东西街,传过百姓住处,传遍大小巷,震动长安城。
大街上,女人么听了,陶醉地捧著心。
「是司徒先生在弹琴吗?」
在客栈,酒楼,或饭馆高声议论的男人们都听见了,他们都怔住。
「真悦耳,真好听……一定是状元郎在演奏。」
乐音传遍城内外,连在郊外散步的阮罂跟勤儿也听见了。此时,阮罂正摘取路旁小花,听见琴音,顿住势子。
「小姐,你听。」勤儿望天空,望著被风拂动的树梢。「能把乐音传震到这麽远,一定是状元郎,司徒剑沧。」
阮罂站直身子,望向琴音来处,缓缓取出随身的悦音匕首,这是师父的得意作品,刀鞘细弯,鞘身铸著深浅不一的凹痕。阮罂抽出弯月似地刀匕,对刀鞘击了一下,铿一声,银光浮炫开来。
「小姐?」勤儿看一炫光晕,伴随轻灵的铿声,冲上天际,回应琴音。
阮罂坐下,盘腿,以匕身,敲击刀鞘上深浅不一的纹路,照著师父演奏的曲子节拍,拍击不同位置,回应师父的乐音。
勤儿瞧得入迷,赞叹不已。
阮罂微笑,操弄这杀人匕首,像操弄美丽乐器。顺著琴声的频率,连续回震出高低不同的音符。
这是师父赠的悦音匕首,她听见师父的承诺。这玄妙空灵的声音,与师父荡气回肠的琴乐,超越距离的隔阂,无形地在天际,在林间,甚至在皇城中,融成一曲独一无二的乐曲。
大街上的百姓们,正在走路的不走了,正在叫卖东西的贩子不卖了,正在茶馆酒馆饭馆喧哗的人们都呆住了,他们一下往左瞧,一下往右看,被乐声的来处混乱了。
「哇,怎麽回事?怎麽有两股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