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的名言劝劝自己吧──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她笑笑,接过话题。
「妳哪有钱负担学费?我记得妳的存款连套校服都买不起。」
「听说少女援交是个不错的赚钱方式。」她答。
「妳敢!」他怒目相向。
「要试试才知道敢不敢。」她无所谓。
「我是认真的。」他在忧心,浓浓的两道眉毛上竖,失去惯常的沉稳。
他的忧心再度教她妥协,算了,不反骨,给他一个安心答案。「你说我是珍珠,那么就请对我多一分信心,我保证不出卖自己,保证用正当手段赚到学费,更保证让你刮目相看,让你以我为荣,好不?」
「好吧,我相信妳,但也请妳设定我当妳第一个求助对象。」他也让步。
「好。」
「我要送妳一项礼物。」他说。
「礼物?」
他从口袋里掏出信封,里面有钥匙和地址。
「什么意思?」小悯问。
「我买的公寓,离这里不远,往后妳想沉淀心情时,就到那里去,别回老家门檐前,别一个人坐在街灯下。」
「为什么不?我习惯了。」
「妳常常坐着就忘记时间,以后我不在台湾,没人陪妳,一个人太危险。」
为担心她的安危,他为她买下房子。四年工作期间,他累积出可观财富,负担她不是问题,只可惜,她是个自傲自尊的小女生,以接受他人帮助为耻。
这回,她让自尊心休假,点头,收下钥匙。
无忌亲昵地搭上她的肩,像往常,像没有提到永远之前。
小小的脑袋攒进他胸前,他宠她、溺她,比对任何人更甚。
多久了,他始终没忘记那幕。当他陪养母处理好伤口,回到太平间,看见白布下面盖着两个人,小女孩的脸颊红肿、额头呈紫黑色,但她靠在母亲怀间,恬然安怡。曾经,他也在太平间茫然地搂抱住父亲,不承认天人相隔,不愿相信噩运降临。
是他把小悯抱下来的,他抱她走过医院长廊,抱她回家躺到自己床上。
那夜,无忌对自己说,他要成为她的支柱。
「可不可以再帮一个忙?」躺在他胸口,倾听他稳定的心跳声,小悯微笑,这里是她的心安源头。
「说说看。」
「有家出版社要替我出书,我未满十八岁,需要监护人,你肯不肯替我盖章签字做保证?」
「妳?」原来她并非所有人想象中的无所事事。
「是不是我当了监护人,妳就乖乖听我的话?」他提出交换条件。
「嗯……好吧。」
「为什么想写书?」
「你总是说我胡思乱想,既然我的想象力膨胀,为什么不拿来娱乐自己也娱乐别人?何况……」
「何况什么?」他明白接在何况之后的部分,才是她真正心声。
「写作替我找到情绪宣泄口,它让我的不满获得纾解,让我不至于惹人讨厌。」
无忌开怀,她的本质还是乖乖牌女孩,笑拥她,无忌说:「我把手提电脑给妳,妳可以用来打稿子或传E-mail,等妳成名,别忘记在序里提起我。」
「你会不会太慷慨?一个晚上送出去这么多礼物。」
「我负担得起。」
「有什么东西是你负担不起的?你负担爸爸的工作、负担小悦的感情,还要负担我这个拖油瓶,不累吗?想不想停下来喘口气,为自己做点真正想做的事情?」
「你们全家给我的恩惠,我用罄一世也还不起。」
「别把我归纳成那一家子,我不是他们,你没欠我恩情,你喜欢我就对我好,不喜欢我就离我远远,别说恩道义,我们之间从没有这层责任或关系。」
小悯愠怒,她不是他的责任,从来都不是!她不要他之所以存在,为的是偿还恩情。
「好,妳对我无恩,我不必还妳情,我在妳身边纯粹因为我喜欢妳。」他是纵容她的,一直都是。
几句话,不过转眼,她放下愠色和骄傲。
「是的,我们之间没有人情包袱,你可以背过身不理我,千万别为了爸爸而同情我。」
「我知道,妳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同情。」即使她明明需要关心。
「哪一天,我坐着飞机到美国找你。」到时,他身边没有小悦、没有父亲,他和她是单纯的两个个体。
他笑而不语,未来的事,他不预先规划,额头贴上她的,他喜欢和她之间的亲密。
突然间,他皱眉。「妳发烧?」
「我知道。」她点头,连带牵动他的抬头纹。
「知道还淋雨?」
「就是知道才淋雨,以毒攻毒,有没有听说过?」
「歪理。」
「是真的,淋了雨,混沌头脑变得清晰,发烧自然消失不见。」那是她的经验,在母亲去世那天学会。
「答应我,不许再用淋雨医感冒。」小庸医,固执得让人发指。
每次都这样,越医越糟糕,她打死不看医生,硬要拖她去,她就把自己锁在衣柜里,他只好买来成药逼她吞进去。慢慢的,小感冒越拖越久,别人三天一星期能解决的小毛病,她偏要耗上十天、二十天。
无忌起身,替她到抽屉里找出常吃的感冒药和胃药。没错,她的胃也让自己整治得七零八落,要出国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人是小悯。
「你越管越多啰。」
「谁教我是妳的监护人。」
「再过两年,我满十八岁,就不需要监护人。」吞下药,她的头自动找到停靠点。
「那么急于摆脱我?」
低低地,她说:「是你急着摆脱我。」
他听见了,但不作回声。
隐隐约约,小悦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无忌哥哥在楼上,我上去找他。」
小悦的声音提醒起无忌,他把小悯身子挪正,对她说:「好好休息,我先下去。」
赵悯点头,压制泛酸胃壁,没关系,总是这样的,每次小悦声音出现,他便迫不及待离开她的视线。谁让小悦是他的永远,而她……不过是妹妹。
走进浴室,站到莲蓬头下方,让冷水洗去负载不起的伤痛。
她不爱分离,分离却总在眼前矗立,她痛恨挂心,却让一个不该挂的男性挂上心。怎么办?她能骗自己多久?她还能说服自己几次,当战友也没关系?
第四章
Dear无忌:
我要毕业了,想不想夸奖我几声?
三年呢!我打破你的纪录,三年拿到毕业证书,当然,我这种比较方式并不公平,当时,你一面念书,一面进竞泽工作,而且在两方面都得到好成绩。
最近,一切顺利,新出版的书「南海与北海的鱼」销售得不坏,出版社有意和大陆方面合作,我这个知名人气作家,混得好像还不错。
另外,教我感到讶异的是毕业在即,居然收到好几封情书,之前以为自己人缘太差,才得不到男同学的爱慕眼光,没想到十几封情书中,写的居然都是同一款话,他们说我太骄傲,人人对我动心,却没人敢当面对我说明,深怕自己条件不足,话出口徒惹笑话。
他们的情书稍稍满足我的自尊心,虽然我并不真正需要男人的倾慕眼光,但虚荣毕竟是女人的弱点之一。
有人说,恋爱是大学的必修学分,哪里知道,短短三年,在忙乱中,转眼消失不见,还没来得及认识班上同学,就进入骊歌初唱时节。我想,是不是该从这些信件中,挑选适合的男人来修修大学里漏修的学分?
你最近忙吗?美西市场开拓得怎样?需不需要我帮忙?需要的话,给我一封信,我马上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