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就是公主,云焰没有资格直呼公主名字。」
视线没和她接触,他悄然移开眼,不忍看她凄绝苦涩的眸子。他知道是他太狠心了,她可以坦然面对内心的想法,面对感情时没有虚伪遮掩,随心所欲的迎接一切;但他不能如此任性啊!她可以错,他不能错,他一错,若她也一起踏进错误的道路,那她的未来就等于叫他给毁了啊!他不能这样自私……
「哼,公主?公主有什么了不起?我宁可当一个平凡的女子,一个她锺情的对象不会因身分拒绝她的平凡女子!」她毫不留恋的推开他的胸怀,让倾盆大雨再次打在她娇小的身上。
他伸手要抓回她,却让她胡乱挥动的小手给拂开,连带的打掉他手里的纸伞。
「不喜欢我就别靠近我!没有你云焰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她决然地冷睨他,声音逐渐拔高,「从今天开始我不要你了,我再也不是你的束缚、你的负担,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想管、不要管了……」
放他自由,等于是将自己迷乱的心困进暗无天色的黑洞里,她不知要花费多久的时间,才能让它重见天日?
大雨模糊了她哀伤的声音,黑直长发湿贴在她惨白的脸颊上,不停歇的雨水滑过他们互视的眼眸后流下,像眼泪。
她站在雨中对他凄绝一笑,而后转身狂奔,不怕泥地湿滑、不去思考该奔往何处,她只想尽快从他面前消失,让滂沱大雨瞬间浇熄她烈火般的情意,冻结他默然的无情。
「公主!」他揪心厉喊,跟随在她凌乱的脚步之后。「别跑了,泥地湿滑啊!」
他喊些什么,她听不见,又或许是她故意装作听不到;她想听的他不说,其它的话又有何意义呢?
他的步伐比她大,一两下就跟在她背后,才伸出手臂要拉她,她却脚底一滑,身体打斜,就往地上摔去——
他心急,不顾己身安危奋力拥住她娇软身躯翻身一转,以己身为垫,代她摔倒在地;而她,被他小心护在怀里,毫发无伤。
落地的重量溅起泥地水花,两人衣上、脸上全是灰褐色泥水,模样狼狈不堪。
「还好没事。」坐起身后,他欣慰的露出浅笑,没费心查看自己是否伤到哪里,反而先用指腹拭去她睑上污浊的泥水渍。
为什么他能这样不顾一切的保护她?从小到大面临过多少次危机,他都尽力护着她,把她小心翼翼收拢在他安全的羽翼下,不让她暴露在任何一点危险里。为什么他能做到这等地步?就因为她是公主,是他奉命保护的对象吗?
「如果……」她深深凝视他漆黑俊眸,细细感受他因长年练剑而粗糙结茧的指腹在她滑嫩肤颊上拂动的触感。「如果我不是公主,你还会这么温柔的把我护在怀里吗?」其实,在她心底某个深暗角落,仍带着一丝丝小小的期盼。
「会的。」因为你是巧妍。他瘦削清俊的脸庞扬起微笑,「是小雪、是心儿、是其它女子,我都会用心保护。」
他选择一个安全却叫她大失所望的答案,虽明白她一时的伤心难免,但也许时日一久,伤口就慢慢痊愈了。因此就算被她误解,他亦无所谓……
「为什么?」她似哭似笑的扯动唇角,薄唇微颤。「连说句话安慰我都不肯……」
她两手撑地,迟缓的站起身,猫般大眼陌生的看他。「别跟着我。」传来的是宁静遥远的声音。
旅程结束了,她和他的缘分也到了终点……—
「我去拿伞。」他也起身,不去在意手肘和后背隐隐的疼痛。
「衣服都湿了,还拿伞做什么?」她空茫轻笑,微红眼眶噙满透明水意。
「撑着伞至少不冷,比雨水直接打在身上造成的伤害小!」他有些恼怒,她怎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认为,到现在——」她的笑中带着酸涩,不想笑,却笑了。「我还会在乎这些吗?」
他的心被重重一击。他知道他的拒绝对她造成极大的伤害,她和他是彻底决裂了,再也回不到两小无猜,单纯的从前了……
「背对着我。」
她说。双眸定定锁住他的眼,他轻易地看出,她已将他排除在视线之外,今后她眼里将不再有他。
他别开目光,转身背对她,控制许久的泪意,在转身的同时迅速浮上双眼。
「不准转身,等我走了你才可以离开。」她冷声道,迷蒙泪眼瞪着他颀长挺直的身影,舍不得太早移开。
「好,等公主离开我再走。」他温顺回答,暗自握拳的双手,指甲深陷进掌心里,却丝毫不感觉痛。
没发觉他的异样,她咬紧下唇,用尽全身气力毅然旋身。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每跨出一步,就拉远一点和他之间的距离,她渐行渐远,等她完全离开这里,他们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而那些旧时往事,缓缓沉淀在回忆里,日后每想起一回,就注定心痛一次。究竟要等到哪一天,他在她心里的影像才会逐渐消褪,她的伤口才会慢慢愈合?
那一天,她必须等上多久?
任雨水无情冲刷她无声掉落的泪,她回过头,凝望长长小路尽头的他——他动也不动的依言静立原处,不知怎地,她竟觉得他挺直的背影有些萧索落寞,是她错看了吧?摆脱了困住他的她,他应当开心欢喜才是,怎会伤心难过呢?
不看了、不想了……再看、再想有何用?他既无心于她,她又何苦相逼?就算她拉下脸皮请父皇指婚,强迫他当她的驸马又如何?强摘的果子不甜这道理她懂,勉强来的感情她也不要,她要的一直都是他心甘情愿和她两情相许。
只是一直到今天她才终于明白……
原来一切——根本都只是她一厢情愿。
第九章
因为被拒绝的难堪,巧妍不想面对云焰。没下雨的日子,她一路快马加鞭,十馀天后即返回京城。她赶不走他,就任他追随在后,十多天来都没和他说过半句话。
他仍是尽守本分的保护着她,知她不想同他说话,便默默地随侍在旁,帮她打点食宿等琐事。凝滞在四周的诡异气氛,沉重得让人几乎要窒息。
她回到公主宫殿,洗去一身尘土,把自己浸泡在弥漫茉莉花香的澡池里,很久很久。身体因赶路而疲累,加上心情的沉郁,使她完全提不起劲,失却往常的活力。
宫女帮她着衣、拭发,方梳理整齐,就听得公公来报,说皇上宣她晋见。
她步出房门,看见云焰守在门口,身上还是刚回宫时的装扮,可见他尚未回房梳洗,一直在她门外顾着。
她都已经说她不要他,此后不会再理他了,但见他仍一心为她执着的模样,霎时又扰得她思绪纷乱。
她说服自己,他是因她公主的身分才这么忠心耿耿,他守护的是公主这个人,而不是她巧妍……唯有如此,她才能支撑着仅有的尊严,从他面前傲然走过。
入夜的夜晚,雨下个不停,她乘坐轿子由几名宫女陪伴到景阳殿面见皇上。知道他跟着后面守在长廊上,她故意忽略他的存在,假装很开心的出现在她父皇面前。
「父皇、母后,妍儿回来了,」她笑意盈盈向座榻上的帝后蹲身行礼。
「朕天天盼着、等着,你可总算回来了!快起来吧。」
皇帝对她三不五时溜出宫廷的行径习以为常,并不恼怒,反而欣喜她这次回来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