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半打,你架吧。”
“一打。”
年轻,这是多可爱的名词。年轻,他们没有世故,他们心思不多,他们容易沟通,他们的心灵与思想,总是没有困难就培养了默契,培养了调和。
年轻,笑声特别多,话题特别容易找,吱吱喳喳,嘻嘻哈哈,一屋子的快乐。
年轻,真好!
☆☆☆
第二天,凌碧梅又出去了,程多伦仍然抱着伤来,但那些伤,已经没有多大影响了,倒是罗小路发炎的腕口,恶化许多。
昨天一天的笑语相处,两个人完全忘了许多的事,似乎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共同滋长在彼此的心理,好像大家是刚认识的。
程多伦这个看来纯纯、憨憨的男孩,有时候,处理起事情来,周详得令人赞赏。
第一天到凌碧梅处,他绝口不提伤口或监狱的事,只是开心的聊聊。第二天,程多伦跟父亲的好友——张医生联络了,要带个女孩子去疗伤。
进了门,程多伦咧着嘴笑,学罗小路,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着抽烟,完全去适应罗小路。
“凌碧梅很够意思,晓得我要来,把屋子留给我们。”
“少肉麻,什么我们、你们。” 罗小路一口烟喷向程多伦:“金嫂今天又被你用了什么方式,才肯放你一马?”
“今天用了一个狠招,我告诉她,如果不跟我合作,放我一马,我就要把身上的纱布全部扯掉,吓坏她了。”
“奇怪了,大白痴挨了一顿打以后,灵活多了。”
“这个——嘿,磨练嘛。”
“大白痴,以后我发誓真的不叫你大白痴了,好不好?”
“太让人惊讶了嘛。” 程多伦拍一下地:“算了,大白痴就大白痴,人笨是没办法。”
“可是,我愈来愈觉得你不笨了呢。”
“是不是发现我还有一点小聪明?”
“有 二、三、四、五、六点。”
程多伦坐直起身子,望着罗小路。
“接受我这个有 二、三、四、五、六点小聪明的大白痴一个意见好不好?”
“说来听听着。”
“你先说你接受。”
“不行。”罗小路手一摇,歪个头,坚持着。
“央求你嘛。”
“央求我?”
“嗯,央求、恳求、哀求、要求。”
“央求、恳求、哀求、要求。”罗小路扳着手批数,大声念:“好吧,接受了。”
“接受了?”
“接受了。”
“发誓不反悔。”
程多伦再进一步,一只腿跪着,一只腿呈弓状。
“我带你去医院。”
躺在地上的罗小路,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不高兴的瞪着程多伦,程多伦马上跟着站起来,万般诚挚的,闪着解释的哀求目光。
“你的伤口发炎了,不到医院治疗会有很糟糕的后果,我已经跟我爸爸的一位好友联络了,他答应替你疗伤,他是一位很有声望的医生,医德很好——,他——。” 程多伦又开始结巴了:“他是位有医德的医生,除了看病,他不管别的事,他——,而且他不爱看报,他不会晓得医院以外发生了什么事。”
后面的话,任何人都知道是一篇谎言,但是那份善意太感动人了,可是,罗小路的眼睛仍然不高兴地瞪着程多伦,插着腰,昂着头。
“还有——最重要的,你的伤口发炎,我会很难过,我喜欢看见你那两只手,随着语气,晃来晃去的。要是你不治疗,以后——你只有一只手了,一只手晃起来太不生动,我不喜欢。”
罗小路还是插着腰,头依然昂着,但是眼睛里的不高兴稍为减低了。
“好不好?”
罗小路的头慢慢放回正确的位置,两只插在腰上的手,放下了一只,低头瞄了瞄,昂起脸。
“好吧,只有一只手插腰,没有威严,我也不喜欢。”
张医生并不像程多伦说的,除了看病,什么都不管,唠唠叨叨的责备罗小路为什么不把生命当一回事,不过有一点程多伦误打误闯,闯对了,这个张医生的确不爱看报纸,他一点也没料到,这个不把生命当一回事的小女孩,正是这两天报上登的逃狱犯。
打了消炎针,上了药,换了新纱布,张医生拍拍程多伦。
“小伦呀,明天记得带你的女朋友来上药。”
这句话,程多伦耳一热,心也跳了,偷看罗小路一眼,她竟脸红了,一阵奇异的感觉,烧在程多伦眼睛里。
“好了,可以带你女朋友走了,明天别忘了来啊。”
躲闪的上了计程车,罗小路反常的话少了,程多伦干咳了两声,好自然,好自然的握住罗小路的手,怪腔怪调,做着怪表情笑着说:
“小伦呀,明天不要忘了带你女朋友来上药。”
又是一声干咳,程多伦偷看了罗小路一眼。
“明天我不央求、哀求、恳求、要求你了,不过,你一定得跟我来,张医生交待的。”
有些事情的发生,你根本整理不出原因和理由。不晓得怎么回事,计程车上的两个人,心都在一跳一跳的,你偷看我一眼,我暗瞄你一下,脸颊红红的,眼睛亮亮的,手心时紧时松,即刻又握起来。
☆☆☆
从张医生那出来,程多伦牵着罗小路,胆大包天的罗小路,转着骨碌碌的眼睛,歪过头,像个小女孩那样,征求着。
“大白痴,我想去爬山咧。”
“爬山?”
“嗯,人家好久没爬山了。”
“不怕?”
“怕什么?”
“被逮回去。”
“管它的,反正我突然想爬山。”
程多伦没回答,思索着。
“好不好嘛。” 罗小路撒娇的压着嗓音说。
程多伦一句话不说,拉着罗小路,走到街口,招了辆计程车,搂着罗小路,几乎搂去了罗小路半张脸。
“汐止,大尖山。”
罗小路整个上身,差不多都拥到程多伦的肩腋下,露出的脸,疑问的抬起。
“汐止?我们到汐止去爬山呀?”
“那里人少。”程多伦降低声音:“我们不容易被发现。”
汐止的确是个人少的乡镇,尤其车开到大尖山底,根本没人了。下了车,罗小路双臂张开,大大的深呼了口气。程多伦付了钱,罗小路一把拉着程多伦,就往山顶冲。
新鲜的空气、空旷的草坪、不规则的树林、偶而几座山上人家、几只鸡舒坦的飞来跑去,罗小路的心情,开朗极了,关在监狱里将近两个月,视野接触到这么大的一片空间,那份心情的盎然,是可以想像的。
连跑带爬,两人又叫又笑,一头的汗,一脸的沙,程多伦一个跟斗,倒跌在草地上,被牵着的罗小路,跟着翻了个身。
“累死了,我起不来了。” 平常不太活动的程多伦,仰躺着。
“我饿死了,也不想起来了。”
“很饿呀?”
“饿的不得了。”
“那怎么办?要不要下山?”
“不下山。”
“不下山就没东西吃,你不是很饿吗?”
罗小路一翻身,坐起来,眼了转,两手一拍,跳了起来。
“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喂,你去哪里?”
没听到罗小路的回答,罗小路已经不见了,那两条修长的腿,钻进了树林里,程多伦急的在树林外转,想叫罗小路名宇,又怕引来什么不测,又不敢进树林,担心罗小路出来找不到自己,正在左右不能拿主意,只见罗小路提着一只垂着头、不吭不叫的鸡,轻松的从树林里跑出来。程多伦目瞪口呆的望望罗小路,望望鸡。
“大白痴,你带打火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