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影院,程多伦依然搭搂着舒云,舒云没有拒绝,让一男人的手臂保护着,是舒云需要的。
“手臂酸吗?”
舒云仰起脸望望程多伦那张孩子脸,程多伦很开心的用力摇头。
“一点都不酸。”
“说谎。”
程多伦傻傻的笑笑,手臂的力量又加了些。
“是不是说谎?嗯?”
“可是我喜欢这样。”
手臂里的舒云,那么纤细,那么娇弱,几乎只要一根手指的力量。就可以将她整个人提起来。前面的人潮挡住了路,程多伦另一只手伸出,排开一条路。
“现在想回去,还是——。”
程多伦没说完,舒云就马上接下。
“不要回去,有点累了,找个地方坐坐喝杯咖啡。”
“那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喝咖啡,那里好漂亮,好可爱。”
搂着舒云,程多伦完全像大男人样,走进自己常去的那家咖啡屋。
帮舒云拉好椅子,招来服务生,程多伦才坐下。
“请你给我们两杯咖啡。”
手放在餐桌上握着,程多伦高兴的看着正在欣赏咖啡屋里设计的舒云,等待着反应。
“怎么样?这里设计的还不错吧?”
“可爱,很漂亮,常来吗?”
“常来,我就是在这里认识罗小路的。”
“怎么认识法?你去找她讲话?请她喝咖啡?”
舒云很有兴趣的问。
“没有,是她先找我要的,而且她坐在我位子上。”
“她抽烟?”
“抽得好凶,比你还厉害。”
“哦!”
“她也好会喝酒,她说把她放在酒缸里泡上一夜也不会醉。”
程多伦从头到尾把打睹的事述说了一遍,听得舒云哈哈大笑。
“结果你输了?”
“她吃起东西来,比男生还快。还多。”
“付账的时候,原来还你的烟是挂你的账?”
舒云开心的笑着:“这女孩太可爱了,哪天我倒想看看她。”
“好啊!都没有人到监狱去看她,说起来她蛮可怜的,不过,她就是大凶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凶的女孩子。”
“她一定很喜欢你。”
“才不呢!” 程多伦嗓门扯得高高的,大加否认:“她一直喊我大白痴,碰到我就他妈的,插着腰,昂着头,凶巴巴的,而且她还叫我去跳汨罗江,乱讨厌我一把的。”
“什么叫乱讨厌我一把的?” 这种年轻人的流行语,舒云听起来似懂非懂的。
“就是——就是很讨厌很讨厌我,讨厌得不得了!”
舒云笑笑,摇摇头,心底有一股年龄差距的怪滋味,淡淡的。
“她和你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典型。”程多伦专心的、神往的望着舒云的眼睛:“她永远没有你的样子。”
“我的什么样子?”
“我——,我也说不上来。”程多伦红着脸搓着手心:“你看起来有些——,有些忧郁?像——像——。”
“像什么?”
揉搓的双手,手摆在桌面,程多伦捕捉到一个极满意的形容。
“像夜晚的月光,洒在一个已经没有游客的沙滩上,很孤独,很寂寞,还有些凄凉,但——,很美。”
舒云的身子,陷进椅背,这年轻的男孩,他几乎说出了一个完整的解剖。孤独、寂寞、凄凉,这些无法拯救,无法帮助的悲哀,落在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女人身上,而这个女人,她像有自虐狂般的期待一个轻蔑她的男人,舒云突然掉进一个不能忍受的难堪里,一个此生注定永不能脱离,永不能清醒的难堪里。
“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我说错了话?”
“你没说错什么。”舒云坐直身子,笑笑,点了根烟:“你说中我了,我觉得有点难堪。”
一方面,程多伦得意得好满足,自己竟有这份观察能力说中舒云,另一方面,程多伦抱歉的又开始揉搓双手。
“我发现你一无所措的时候,就会揉搓掌心,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下意识吗?”
程多伦从得意中跌了下来,窘窘的放开手心,一秒的时差,又揉搓起来。
“你很害羞、很内向,再加上也许你有一个较特殊的环境,养成你不太容易表达自己,于是,很自然的,你借着某些习惯形成一种言语。”舒去把头发往后拢,抽着烟,玩味的欣赏着程多伦的样子:“罗小路应该喜欢你的,你很可爱、很单纯,不是个令女孩子伤心的男孩。”
“我不要她喜欢我,我也不要去喜欢她,我只要——。” 程多伦的手心搓得更厉害了。
“你很笨,晓得吗?”舒云身子向前靠,诚恳而坦白地望着程多伦:“我是十分自私的女人,对很多事情,我变得只有需要了,我孤独。我寂寞的时候,我需要有个人陪我,给我一点快乐,我痛苦、我悲伤的时候,我需要有个人听我倾吐,解决我的忧愁,我也许有些不正常了,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女人,却经常感觉心灵有着无法抑制的空茫,这种空茫造成的性情,有时候足以杀死我自己。你明白吗?我是个可怕的女人。”
“我不管你有多可怕,我喜欢在你旁边,听你说话,看你坐着,看你思想,看你抽烟的样子,如果你不生气的话,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爱——。”
手一挥,阻止了程多伦下面的话,舒云把视线移向咖啡杯,不忍心望那张用了最大勇气表达后,而呈现通红的脸。
过了有一会儿,舒云抬起头,握住程多伦竟然发烫的手。
“我们来一个君子协定,答应我这个自私的女人。”停顿了片刻,舒云十分困难的再次开口:“你仍然替我写稿,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是我的朋友,你能帮助我,但,我们不要谈感情,否则你会受伤。”
难过与迷惑落了程多伦一脸,几度想开口,结果却一句话也不能说。舒云清楚的看见了程多伦已经受伤的感情,但此刻她又能做些什么。舒云用充满歉疚与怜爱的眼神抚慰着,在程多伦的手心上轻轻的拍了拍。
☆☆☆
这个漂亮的大屋子里,一共只住了三个人,一个忙碌、脾气暴躁而固执的父亲,一个个性与父亲完全不同的儿子,一个老管家兼佣人——金嫂。
现在父亲和儿子都尽量的在避免碰头,另一方面,暗暗地里留意对方,屋子大人少,本来就显得十分清静,这下,只有金嫂的声音在传递中间的消息了。
“老爷,你再不能不理睬了,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了,多伦这孩子愈来愈怪,我看得好好找他谈谈。”
一手拿着报纸,边吃着早餐,程子祥看着报纸也没抬头,耳朵却十分注意了,心里想起了层层疑团和焦虑。
“不是我金嫂话多啰嗦,你那天真不该劈头劈脑就是一顿打,你看,有效吗?他照样到那个女人那里去,那女人也不晓得施了什么妖力,说实在的,多伦从前不是这样子,现在整个人都变了。”
程子祥始终都没有抬头,金嫂还不停的讲,边擦这摸那,心里却明白得很,老爷比自己更关心这件事。
“还有更奇怪的事呢。”
金嫂故意停顿下来,看程子祥会不会问,但程子祥头都没抬,金嫂无奈的摇摇头,把一束新鲜的花插进餐桌的花瓶里。
“多伦差不多每天都要从家里拿一大堆吃的出去,冷的热的都好,我先头怀疑是不是拿给那个女人,后来一想,也不对,那个女人都花得起钱找人抄稿子什么的,哪还缺什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