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她只是太内向了。」为采晴辩解的声音微弱而不确定。
相对的,卢永惠反驳的声调显得铿锵有力:「内向?哼!我看是闷骚吧!不说别的,就拿生病的事来说好了,上次江采晴在周会晕倒,解散后杜维青马上跑去看她,她还叫其他人先回教室。妳们想想,人家好心送她到医护室,留下来陪她;杜维青一到,她马上把所有人支开,谁晓得她们俩在里面干嘛?」从新生入学开始,卢永惠就被推选为英文小老师,她的英文成绩不错理应当之无愧,直到英文老师改选江采晴!她始终保持在九十五分之上,在卢永惠之上;在江采晴不愿接受职务才维持原状。卢永惠虽稳住了宝座却不太光彩,一心一意要胜过江采晴,而江采晴从容、不在乎的态度更让她气恼,这个梁子便结下了。
如今,有现成的小道消息,她便乐于散播;至少,杀杀江采晴的锐气。卢永惠暗想。
随着卢永惠预留的想像空间,同学中有人摇头,有人咋舌:「耶,好恶心哪!」
「我看哪!医护室根本成了她们幽会的温床了,妳们以为她那么弱不禁风?她呀,食髓知味,装的!」卢永惠挥舞着双手讲得口沫横飞,一转身忽见江采晴就站在教室门口,便意兴阑珊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离去前仍心有未甘地瞟了江采晴一眼,「小心AIDS哦!」
同学们发觉了江采晴的存在,马上作鸟兽散。
卢永惠的一番话,清清楚楚地传入甫从福利社回来的江采晴耳中,手里的便当险些滑落。
她没想过自己是同性恋,更没想过同学眼中的她,竟是如此不堪。
众人异样的注视,短短几步路却变得遥远,江采晴强自镇定地踏着脚步,终于回到她的座位上。
她们意犹未尽的窃窃私语,有意无意地传入她耳中。
一双双窥探的眼,流露出鄙夷嫌恶的波浪,她忍着泪水勉强扒了二口饭,仍旧抵挡不住那些细细声浪、微微眼波所带来的恐惧;丢下筷子,远离或暂离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坐在江采晴后面的同学在她跑出去时,看到了她濛着雾气的眼,忍不住低声问道。
「哎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回答她的,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卢永惠。
「什么?妳就为了那些人说的无聊话连饭都不吃?」维青惊讶地看着哽咽的采晴。
她委屈地点点头。
维青叹口气:「我的天哪!妳还真是禁不起一点风吹草动,这种话我可听多了,要每次都像妳这样,我早气死了。」
「可是……」
「妳若不想平白无故蒙冤,现在就回去告诉她们,妳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告诉她们谣言止于智者;如果懒得解释,别理她们就是了,反正真金不怕火炼,我们自己知道真相就好啦!」
「什么真相?」
维青无可奈何地翻翻白眼,捺着性子说:「我们只是朋友,没有暧昧关系的朋友。」
「哦!」原来她不过是维青朋友中的其中一个,没啥特别,采晴不由自主地感到失望。
「别想那么多了。」维青摇晃着陷入沈思的采晴,「这有点像明星的绯闻,过一阵子,一有别的新鲜事,她们就转移目标了。快点回去吃饭,妳最近身体那么差,更要注意营养均衡,快去。」
采晴在她的催促下若有所思地回到教室。
下午的课她完全充耳不闻,脑子里不断重复的思索着维青所谓的「真相」。
卢永惠说的没错,她根本没生病,故意支开同学也是事实。她想和维青独处,想看她担忧心疼的样子,想感受她无微不至的呵护;维青在她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无人能取代,也不与人分享。
如此强烈的占有欲难道就是爱情?
维青能坦荡荡的面对这些流言,是因为她只当她是朋友,无关爱情。
是了,一定是这样,她爱上维青,她是同性恋。
这才是真正的真相!
拖着疲惫而沈重的步伐进客厅,神思恍惚的采晴并未察觉沙发里等待她的三个人!江父、江母与江彻。
学校里谣言满天飞,同学们当她是怪物,轻蔑的态度毫不掩饰。维青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但她却能处之泰然,潇洒的甩甩头说:「无所谓。」照样过日子,因为她问心无愧。
采晴无法轻松面对这些蜚短流长,她知道自己人缘不好,虽不是第一次成为话题人物,但这次和以往不同。
这次,除了心虚,还有被透视秘密的窘迫。从这些谣传中,不难想像维青的反应!知道采晴爱上她后的反应。
维青一点也不想取代男孩子在爱情故事里的地位,甚至会像一般同龄的女孩憧憬着爱情的美丽;而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那种百分之百的男人,要有智慧、成熟稳重、温柔体贴,还要幽默风趣。即使采晴曾有那么一点点告白的勇气,也在这段时间旁敲侧击、试探的结果中,消失殆尽。
若让维青知道了她的仰慕倾心,她将如何看待她呢?像其他人那样吗?不,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绝对不能。
如果维青也用那种鄙夷嫌恶的眼神看她,那她肯定会在她的目光下心碎,羞愧至死。
维青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而今,她有了今生唯一的秘密,最不能倾诉的,竟是她唯一的朋友,唉!
还有什么事比心里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更折磨人?比自我挣扎、天人交战更累人?偏偏在维青面前还得如履薄冰,怕泄露了自己的心事。累?怎么不累啊!
「小妹。」江父喊住正要上楼的采晴,口气里透着罕见的严厉,「过来,坐下。」
她这才发觉异状,家里每个人同时坐在沙发上,这种画面已经好几年不曾出现了。平常大家各忙各的,人口简单却住在一幢大房子里,想碰面都不容易,只有吃年夜饭的时候才会齐聚一堂,可是今天……
她依言坐到大哥身边,对这现象有如坠入五里迷雾中,每个人的表情凝肃得让她微微不安,下意识的挨近大哥。
「嗯咳,妳……这次期中考第几名?」说话的是一向威严的江父。
采晴怯怯的低声说:「二十三名。」
「妳是怎么回事?从前三名一下子掉到二十三名。」江父试图压抑怒气,等待她的解释。
采晴自知理亏,头低得不能再低了,江母是最标准以夫为贵的传统妇女,丈夫教训孩子哪有她说话的份?何况,这回女儿的问题还不止是成绩而已。
在得知采晴缺课过多和传闻中的「同性恋风波」有绝大的相关性后,江彻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所知道的小妹,他虽不似思想保守、古板的父母般大惊失色,继而大发雷霆,但这消息还是令他错愕得无法正常思考。
「妳交的那个朋友,叫杜维青是吧?」见她低头不语,江父捺着性子又问。
采晴点点头,还是不敢正眼看他。
「以后不许妳再和她来往。」
「为什么?」成绩退步是她自己的责任,根本不关维青的事。
「为什么?妳还敢问我为什么?」见女儿对那杜维青的在意和紧张,江父的心渐渐往下沈,那表示传闻的可信度又加了几分,他再也按捺不住脾气地吼道:「不让妳交男朋友,妳就给我搞同性恋,这话要传了出去,妳叫我这张老脸往哪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