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有人端来了水,像是沙漠中的甘泉,滋润了芷芹。她喝了几口后,又昏睡了过去。在芷芹朦胧的意识里,她身旁的人不停的更换,唯有一张胖胖的、慈祥和蔼的脸,总是不停的在她的眼前出现。只要她稍微清醒时,她就感受到谷中逸对她可怕的「惩罚」,那惩罚不仅仅是背部,甚至全身都难逃劫数,除了那双没知觉的腿之外。
这次,芷芹再度的睁开眼睛,她的视野一片迷蒙,渐渐的,眼前的事物开始清晰,直觉地,她摸了摸头,再摸摸脸,已经有人帮她卸了妆。我睡了多久?背部也不像原先那样的疼痛,但,还是隐隐作痛。她环顾室内,有两个女仆正分站两旁,她们笑盈盈的看着她,有人在笑,这使芷芹觉得很舒服。
「少奶,你醒了吗?」
「叫什么都可以,就是再不要叫我少奶。」她虚弱的说。
「是的。」她们的声音不但甜,也温顺。
「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
「三天?」
「嗯!」
「少爷……少爷来过吗?」
「嗯……少爷还没回来呢!」较年轻的说着,较大的对她使了使眼色。
「少爷打过电话。」
「他说了些什么?」
「嗯……嗯……」
「唉!别骗我了。」
「对不起,少奶……」
「我说过,不要叫我少奶!」
「是……是的?」
「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们那么凶,我只是不想老得那么快。」两个女仆笑起来了。这是个很微妙的解释!事实上,芷芹是不愿接受她已是谷中逸的「财产之一」的事实。
「小姐,喝点牛奶好吗?」
「不!我不想喝,我一点儿也不饿。」
「不行吔!妳要是不喝的话身子会更虚弱,多少喝一点嘛!]
「死掉算了!」芷芹恨恨的道。她有些恼怒,她真的恨死谷中逸了,他一发起脾气,那股火辣辣的刺骨疼痛又侵袭她的感觉世界,她不禁呻吟了一声。
「小姐,你没事了吧?]
「还好。」她的眼角渗出了泪珠。
「小姐,你最好不要乱动?」
「嗯……嗯……下面垫的是些什么?」芷芹的声音相当、相当的微弱。
「小姐,下面是水垫。」
「哦,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好吗?」愈来愈微弱的音量,似有,似无。
☆☆☆
「谭妈!人家不想喝了啦!」
「可是……可是……医生吩咐过的。」
芷芹蹙着眉,看着那杯五百毫升的鲜奶。
「再喝的话,人家就要吐出来啦!」
「芷芹不喝就算啦!你想吃些什么呢?」谷颢无声无息的踱进来,小廸则跟在爷爷的后面,这天,是芷芹结婚后的第七天。
「我想喝些果汁。」
「那好,谭太太,弄杯鲜橙汁给少奶。」
「是!」
「小廸,还不快向妈妈打招呼?」谷颢已完完全全的知道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他认为儿子做的并没有错,他痛恨芷芹,如同痛恨妻子一般,他认为男人风流一些也无所谓,但身为妻子的人,就是不行。他对芷芹的好感,全然消失,他以为天底下的女人一样下流。因此,今天,他趁着芷芹的病情稍微好转,意识尚清醒,却仍无力还击的情形,带着小廸来。
小廸的睫毛迅速朝芷芹扬起,那苍白的脸又浮现出第一次芷芹见面时的表情。
「我不要,我不要叫她妈妈。」他那微颤的声音,不但倔强,也高亢。
「小廸!」
那种半虚情假意的声音使芷芹感到恶心,芷芹已看出端倪,如果谷颢真的是关心她的话,绝不会带他的孙儿来!这次小廸并没有跑走。
「她不是我妈!」
谷颢执起了拐杖,他是在告诉芷芹——就因为你,我的儿子七日未返,现在连孙子都要受到妳的牵累。「叫不叫?」他惺惺作态的对着小廸吼。
小廸的脸色更是惨白,他像只被催了眠的小鸟,木然的站在那里,一会儿,他的脸又露出了阴沉的表情,他紧握双拳,肩部不停的抖动。
「不要这样,你大可不需要这样。」一大股血迅速的往芷芹的脑门冲,她那微怒而带着几许哀求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着。
谷颢慢慢地放下拐杖,像是电视里的连续剧正在播放慢动作一般,缓慢而呆滞。芷芹闭上双眼,她的脑神经顿时一麻,她的病容,显得不堪一击。
「芷芹,你是不是想歇息了?」
她迅速的睁开眼,看到那祖孙俩嘲弄的眼神,她再度愤怒得血脉债张,很明显的,所有谷家的人都在排斥她,待会儿,大概就是「豪门情妇」的「大进攻」吧!
「小姐!这是你要的鲜橙汁。」不知情的谭妈正好端着果汁进来。
「谢谢!」芷芹不禁松了口气,她真感谢她的救星。她轻啜了日果汁。「还好,我并不想那么早就睡了。」
那杯果汁的效用还真不错,或许,是心理作用的关系,原本,谷颢是可以轻易的就击败儿媳妇,现在却……他严厉的瞪了谭妈一眼。「你去忙你的。」
「是的,老爷。」谭太太退了下去。
「既然,你不想休息,一个人一定很无聊吧!我和小廸留在这儿陪你好了。」
「小廸!不上学吗?」
「星期六下午不用上课。」
「哦,爸爸你们坐下嘛!」
「唔!好!」
芷芹看了看谷颢那阴郁的眼睛,及紧抿的薄唇,再看看小廸,芷芹想起了那天在晚宴上别人所谈的话.再细细的盯着他,小廸充满灵气的脸孔给了芷芹答案,他看来似母亲较多,她发现小廸正在瞪着她,似乎在抗议她的注视,芷芹温柔地对他一笑。
「小廸,几年级了?」
他撇撇嘴。「三年级。」
「九岁吗?」
「嗯!」他答得心不甘情不愿。
「小廸,如果你不想叫我妈妈,你可以叫我阿姨。」
「不成,妈妈就是妈妈。」谷颢故意坚持的说着。
「我什么都不想叫。」小廸赌气、倔强的说。
「小廸!你……」
「爸爸!算了啦!小廸,那你想叫我什么?随便你好了。」
「真的?」他脸色出现了一抹惊喜,随后又马上消失——像照相机的闪光灯。「爷爷,可以吗?」他像个大人般的郑重。
「嗯!既然这样,好吧!」
小廸笑了,他笑起来实在很可爱,大眼睛变得明亮有神,苍白的双颊,也变得红润有光泽。
「小廸,你想叫我什么?」
「有两个,让你选。」
「好啊!」
「你要我叫你……芹菜,还是草纸?」他笑得更粲然,那恶作剧的笑容,明亮的印在芷芹的眼里,她愤怒得想掴他一巴掌,企芹再看看他身旁的爷爷,他——那对魔王般的眉毛轻轻的扬着,他正在等待芷芹的反应。这恶意的羞辱,使得她的泪水差点儿夺眶而出。她把果汁往喉咙里灌,血液疾速地流窜着。
「要芹菜,还是草纸呢?」小廸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芷芹放下了手中巧夺天工的花雕玻璃高脚杯。
「小廸,你知不知道长辈、平辈、晚辈的意思?」
「当然知道。」小廸不屑的说。
「那么我是你的长辈、平辈,还是晚辈?」
小廸的脸在一瞬间又变回惨白的样子。
「平辈!」小廸倔强的说。
「好,就算我们是平辈好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草纸、芹菜随便你叫。」
「好!什么事?」他快活的说。
「答应让我叫你小蹢。」
「小廸?一样啊!」
「不!不是叫『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