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庞然大物的嘶吼替她赶跑了全部的鸡只,当她回过头看着空荡荡的鸡寮,这才想到自己。
她扭身就跑,跑了两步又想到,她这一跑不是把那只棕熊引到大家干活的地方去?
她浑身冰冷,还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后头地牛翻身般的巨响已经接近了她,一只比蒲扇还大的巨掌朝她后脑勺扑去……
“你还发什么呆?”
千钧一发之际,那道如闪电般的身影缠住她,阿房只觉得腰身一紧。接着滚入了草丛,正感头昏脑胀时,腰际的手松开了,有个她耳熟的声音坚定的吩咐,“从下面的小路去找人来,叫大家把所有的家伙都带上!”
阿房不敢迟疑,也没能喘气,抓起裙摆就冲下小路。
小路是条捷径,平常鲜有人迹,湿滑的青苔让阿房摔了又掉,她咬紧牙前进,尽头处,恰恰好是工人们施工的工地。
她连喘口气都没有,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大喊,“有熊!熊!大当家的要大家带家伙前去,他一个人,那只大熊会杀了他的……”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
三三两两的工人听见,在最短的时间内组成一队人马出发救援。
* * *
等待的时间比什么都难熬,日头都偏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阿房,大当家不会有事的,吉人天相,你别担心。”来陪伴的春绸看见阿房坐立不安,只能尽力的安慰。
房门是开的,阿房来回的探头,对于春绸的好意,她是很想回应些话,可声音梗在喉口出不了,只能揪着裙子眺望没有动静的外头。
“阿房,来,喝点水,不会有事的。”春绸端来了水。
她麻木的接过,却没有就口的意思。
春绸摇头,托着肚子,慢慢走开。
阿房等着、等着,眼酸了,身体也失去感觉——
突然一股骚动惊扰了她,让她呆滞的眼珠转了转,本来沉寂的空气有了不寻常的改变。
阿房扬高了头。
屋外,站着浑身浴血的管孤鸿。
他,站得笔直,目光也是。
阿房惊叫一声,摇摇晃晃的扑向他。
管孤鸿没有移开,他伸出手,接住飞奔向他的小小身体。
第五章
就算只有一本黄历也可以。
只要能够让她打发时间。
自从棕熊事件过后,管孤鸿更忙了,经过一番商议,他带着壮丁到更深的山里面去把那只熊放生。
留守的人也有工作,他让四喜带着部分的人砌墙,沿着黑山堡人烟密集的区域筑起高墙。
因为这样的突发事件,兴建中的沟渠不得不暂停。
不只阿房,大部分的女眷都被勒令留在家中,不可以擅自行动。
好几天过去,上山去的男人还是没有消息。
除了担心,阿房无事可做。
管孤鸿所居住的院落并不奢华,也没有什么庭园假山水可供消遣,从前院逛到后园再倒转回来,不需要一刻钟。
无聊之际,阿房只能把脑筋动到他的书房。
好可惜喔,屋子里称得上是册子的只有帐本,她要是撕了帐本折纸鸢,大当家的回来准发狂。
帐本、帐本,她才不看那种无趣的玩意。可是,翻翻吧,片刻过去,本来无精打采的眼神燃起了光芒。
她依稀记得记帐的人好像是八福,那个跟四喜有着一模一样脸蛋,却活泼可爱的少年。
帐册上没有一个字,有的是难解的符号和圈圈。
她还记得上回他对着帐册咳声叹气的样子。
真是辛苦了他。
看着白纸上画了一篓葡萄,葡萄后面加上六个圆圈圈,想必这代表有七十篓葡萄的收成吧。
至于花生呢,像过于肥胖的毛虫,在宣纸上扭来扭去,数量庞大。
小麦、高梁,则粗得像可以敲昏人的树枝。
另外,大颗的是橘,小圆是橙。他在橘子上点了好多小黑点,而橙则是干净的一颗小圆,加上一片叶子。
阿房眼珠转啊转的,笑得打跌。
这八福很有画画的天分呢,不识字能有这样的创意很值得大大的夸奖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窗外的云已经看厌了,点心也吃得差不多,该动一动脑筋,不然要生锈了。
她在柜子夹层找到相同的空白册子,磨了墨汁,在上头书写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她满意的抬头,放下笔,瞧见日头映进了屋子,便把册子捧起来放到向日的地方,风吹日晒,墨汁容易干。
“你是谁家的丫头?在这里做什么?大当家的回来了,外面可忙着呢,闲着的话赶快出去帮忙!”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很脸生。
“他回来了?”笑容不请自来的在她脸上泛开。
“真没礼貌,什么他呀他的,大当家岂是你一个小小丫鬟可随便以叫的?”
“你不也他他他的叫?”她要是不服从恐怕会被罗唆很久。
咦……唉……
“我这就去了。”
“没见过这么伶牙俐齿的丫头。”五短男子嘀咕着……“不对啊,山堡里面哪来的丫头?”这里每个人各司其职,就算臭袜子也要自己洗,除了家有女眷的人。阿房才不管这些呢,她一心想见回来的管孤鸿,虽然他吩咐过,不许她在山堡里面随意走动,她有遵守了喔,是别人要她出门的。
她很“听话”的到厨房逛了一圈,厨房又是蒸气又是油烟,女眷们见到她来拿果子搪塞,她又从后门出来。
随手把果子分给路上玩耍的小孩,看他们欢天喜地的样子,阿房也跟着感染了孩子们的喜悦,走起路来脚底生云。
来到黑山堡也不少日子了,因为她对什么都不积极的习性,所以一直没好好的端详过这地方,只见白云绕在远处的山顶,牛羊鸡鸭鹅成群,硬要说这儿是贼窟,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她不知道这是管孤鸿花了十几年努力的成绩,他的下面分成两派,一派主掠夺抢劫,官逼民反,反抢回去是应该的,然而,去除官府吃人的重税,一派主自力更生。
到处转了一圈,阿房偷偷问了人,才知道管孤鸿人在大厅。
他真的很忙耶。
于是她又转到大厅。
探出去的脚因为里面的谈话声缩了回来。
“……棕熊出没的季节并不是这种初春时分,我怀疑是人为的。”管孤鸿的声音铿锵有力的在大厅中回荡。
“大当家的怀疑很正确,大家都住在这山里面,野兽的习性也略知一些,可是没有直接的证据,我们也不能乱栽赃。”有人附和。
“不急,我会把人抓出来的。”管孤鸿说得极有把握。
接着,他们又商讨了许多事。
阿房踢着小碎石,心思飞得远远地。
她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是个无用的米虫,大当家的留她这样的米虫做什么呢?
她悄悄的离开了大厅,之前知道管孤鸿回来的喜悦全部一扫而空了。
* * *
“大哥,你心不在焉喔。”被逮来做苦工的管惟独踱到监工的管孤鸿身边,语带挖苦。
沟渠和沟堤的工程同时进行着,炙阳毫不留情的泼洒下来,狠狠的落于在外面工作的人身上。
“你说什么,水喝过了就赶快去工作,天黑前要赶上进度。”他晒得比任何人都要黑,眼光灼灼,看着不远处的施工情况。
“大哥,你就不要勉强了,我可以牺牲一下盯着工程,你去见阿房姑娘吧!”明明两个人已经很久不见,还这么别扭做啥?
“住嘴……”管孤鸿没好气的声音以无力做收尾。
咦,管惟独觉得有异,眼光随着哥哥一转……呵呵,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