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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轮到森荣脸色大变:“不错,他第一个要杀的是则尹上将军!”

  则尹是北漠军的顶梁柱,他虽然已经归隐,但在军中威望不减,地位相当于楚北捷之于东林军。

  假如则尹被楚北捷刺杀的消息传遍天下,那么军心溃散的北漠军将不堪一击。

  森荣也是跟随则尹多年的老将,不禁为则尹担忧,搓着手焦急道:“怎么办?事关则尹上将军生死,我们可不能干坐着。”

  “上将军是我北漠剑术名家,身边又有心腹护卫,就只怕楚北捷无心算有心,偷袭得手。”

  “一定要立即通知则尹上将军,要他提防楚北捷。”森荣忽又想起一事,苦恼道:“上将军辞官后不知隐居在什么地方,我们要立即派出人马寻找,将消息告诉上将军。楚北捷持有东林大军军权,眼线众多,万万不能让他比我们先找到上将军。”

  若韩胸有成竹,露出笑意:“这个不必担心,我知道。我这就写信。上将军何等英雄,只要有所防备,必不会让楚北捷得手。”

  ☆☆☆

  晨曦初现,一骑快马从北漠军营冲出,朝松森山脉奔去。

  一直守候在另一端山坡高处的楚北捷从草地上站起来,看着远处迅速变小的送信者的背影,轻轻抚了抚身边的爱马:“该上路了,我们找你的女主人去。”

  翻身上马,缰绳在手中从容一扯。

  骏马低嘶,放开四蹄,踏起一溜黄尘,追逐传信兵而去。

  瞧那传信兵奔去的方向,则尹和阳凤果然不出所料,隐居在茫茫松森山脉之中。

  娉婷,你常和我提起你的好友阳凤。

  如果她隐居在靠近云常的地方,你一定会去找她的,对吗?

  你已经见到阳凤了吗?还是依然在路途之中?

  楚北捷无能,我挑了云常的关卡,却问不到你的下落。手中宝剑虽利,对着茫茫雪海,却无法向苍山逼问出你的去处。

  我能做的,只有潜入北漠军营,诱得若韩和则尹联络。他是则尹的继位者,应当知道则尹的隐居之地。

  娉婷,请你停下脚步,不要再孤零零地漂泊。不要忘记你的好友阳凤,来见一见她。

  我会在那里等你,截住你,拥抱你,亲吻你,向你道歉,求你恕罪——为了我们曾经清澈如水的相思,暗香萦绕的缠绵,期待着,可以坚定如山的爱恋。

  我已经明白,什么是海枯石烂,什么是沧海桑田,什么是——永不相负。

  ☆☆☆

  云常都城里,笙歌通宵达旦,五彩烟花升入夜空,轰的一声,照亮城中百姓的笑脸。

  公主回来了,驸马回来了。

  华贵马车上,垂帘全部掀起,耀天露出幸福的笑意,偎依在何侠怀中。这令人感动而且欣慰的一幕,深深印入云常百姓心底。

  衬托着这一双璧人的,是随后万千安然无恙返回家园的云常士兵。他们带着战死的决然出发,却得到老天垂怜,没有经过烽火的考验。

  等待着他们的,是欢呼,满天的绚丽烟花。

  还有,美酒。

  “这一杯,要敬丞相。”

  艳丽的歌舞姬穿梭在大殿上,欢笑的百官喝得畅快,醉态可掬,何侠笑意正浓,连连饮下众官敬献的美酒,挥了挥手暂止没有尽头的敬酒人群,自行端起酒杯,踱到一直微笑着坐在一旁的贵常青面前。

  贵常青有点愕然,连忙举杯:“臣不敢,此酒应敬驸马爷。驸马爷领兵远征,辛苦了。”

  何侠喝了不少,俊美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睛深处却无一丝醉意:“丞相太谦了。领兵打仗只是体力活。丞相坐镇都城,才是劳心劳力。”

  贵常青向来不大喝酒,但大战消弭于瞬间,这般天大的喜事,再不善饮的人也会忍不住喝两杯庆祝,豪情一起,举杯道:“好,臣和驸马爷干了这杯,祝我耀天公主福寿无边,嗯,还要早生子嗣。”

  何侠哈哈笑道:“这个愿许得实在,多谢丞相吉言!”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驸马爷。”

  “绿衣?”何侠转头,见是耀天身边的心腹宫女,环视周围取乐的众官,到处喧闹一片,将她叫到一边,低声问:“是公主要召见?”

  绿衣摇头,俏皮地咬着下唇笑道:“不是呢。公主要我来和驸马爷说,她一路颠簸,十分劳累,沐浴后就要睡了,请驸马爷明日再来见她。公主还说,请驸马爷小心身体,不要喝太多酒。驸马爷路上也辛苦了,再喝酒容易伤身。”

  何侠朗声笑起来:“我还愁这里敬酒的百官不好应付呢,有了公主的王令,正好辞了他们回去睡觉了。”

  当即用耀天的话挡了还想继续敬酒的官员,先行出了王宫,回驸马府。

  ☆☆☆

  驸马府门口早有大批侍从等候,冬灼带头,伸长脖子,远远看着人影绰绰,马蹄声声,一队人马奔了过来。

  “恭迎驸马爷!”

  马匹停下,冬灼当即向前牵了缰绳,仰头道:“少爷,你回来啦。”

  “嗯。”何侠应了一声,翻身下马,就往大门走,见了门口站满恭迎他回来的侍从侍女,微微拧了拧眉:“这么多人都待在门口干嘛?都散了吧。”

  冬灼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侍从,屏散所有待从,自个跟了上去。

  何侠步子迈得很大,毫不停留,冬灼在后面匆匆跟着。

  直接进了后院,转了三两个弯,娉婷居住的房间出现在眼前,何侠骤然止步,站在房门外,一时竟似怔住了。

  冬灼见他静静盯着娉婷的房门,彷佛木雕一般。此情此景,只让人觉得一阵苍凉。

  他当初觉得何侠无情,于是趁耀天发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走娉婷。可如今见了何侠的模样,又觉得何侠当真可怜。

  冬灼又是心虚,又是难过,忍不住走了过去,轻轻唤道:“少爷。”

  何侠被他唤回心神,心不在焉地转头看他一眼,缓缓走到门前,举手将房门轻轻一推。

  吱……

  门轴转动着,发出轻微的声音,房里的摆设,一点一点印入眼帘。

  窗台上的盆景已经枯了,床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两边垂着流苏。床底下,摆放着一双绣花鞋。

  梳妆台上立着铜镜,旁边静静放着他为娉婷订做的镏金首饰盒。

  琴还在,就无声地摆在桌上,只是已铺了薄尘。

  何侠跨入房中,他的脚步很轻,犹如怕惊碎了什么。他坐在冰凉的椅上,将腰间的宝剑解下,置于桌上。

  这柄宝剑,他用过它舞剑。

  就在这,就在这驸马府中。

  剑温柔出鞘,如蛟龙入水,畅酣自在,如古藤老须悠悠垂地,错落有致。

  娉婷也在这,她倚亭而坐,默默相看。

  她的目光如烟似水,指下弹出的一曲“九天”,琴声激越间,差点让他以为,一切都没有改变。

  差点让他以为,傲气年华,风花雪月,不曾稍逝。

  他错了。

  何侠的眼眸深处,凝起冷冷的精光。他错了,傲气年华已逝,风花雪月,不复存在。

  智谋武功抵不过赫赫权势。

  要戳破他费尽心血,努力保留的从前的一幅美丽幻象,只需耀天公主一道轻描淡写的王令。

  耀天,他的妻,云常的主人。

  面对着失去娉婷的空房,失去温度的驸马府,河侠深深地被事实刺醒。

  只要耀天存在一天,他便只能是驸马。

  一个连自己的侍女,都无法保住的驸马。

  “少爷,这古琴……要收起来吗?”

  “不用。”何侠凝视着铺尘的古琴,扯动嘴角:“留着,它会等娉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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