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断了,断裂的骨头疼得她浑身打颤。
怎么办?还要赶路,还要报信,绝不能停。草药,只要敷点草药,忍着就好。
哪里有草药?
她转头,努力用眼睛搜索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枯树,偶尔露出雪面的岩石,还有什么?
看向东边,她愣了愣,彷佛不敢相信般,慌忙举手揉了揉眼睛。
“啊,在那里!”醉菊惊喜交加的轻唤起来,湿润了眼眶。
看见了,看见了!阳凤隐居的山峰,就在眼前。原来已经熬到了山脚,原来就在这里。
醉菊喜极而泣,终于找到了。白姑娘,我们有救了。
“白姑娘,你等着我,我已经看见了。”
腿上的痛一阵一阵,醉菊尝试着爬起来,站起一半,却没有力气支撑,无助地倒下。
“不要紧,不要紧的。”她小声对自己说:“我可以爬过去,我可以爬上山。”她的眸子晶晶发亮,像深海中的珍珠,经过天地精华的孕育,这一天终于发出光芒。
醉菊在雪地里拖着身子向前挪,路好远,路为什么这么远。她拼了命地咬牙,向前挣扎,以为已经走了天涯到海角的距离,回头一看,却仍在这片白茫茫中。
鲜红的血,在白雪上蜿蜒,好一幅艳丽的画。
☆☆☆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她抬头,绝望伸出魔爪,轻轻地,冷漠地扼住了她的心脏。
番麓站在高处,冷冷看着她。
残阳如血,血红色的光芒将他的身影包裹起来,把他化为死神。
不,不……
醉菊抬头怒视着他。
你不可以就这样夺走这一线生机,我已经到了这里。
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
番麓没有动手,他右手持弩,左手拿着一大把箭,刚刚射出的箭,他已经一根一根拔了回来,二十七根,一根不少。
醉菊瞪着他,瞪着他的箭。
不可以,不可以死。
娉婷在风雪中等待,三天是极限,她和孩子的极限。
楚北捷误了初六之约,葬送了她的幸福。我不能再误一次,葬送她的生命。
雪地冰冷无情,苍山冰冷无情,死亡的感觉如此浓稠,浸透了心肺,却盖不过令人心碎的绝望。
醉菊仰头,悲愤大叫:“阳凤!阳凤!你在哪里?求你出来!”
“阳凤!上将军夫人阳凤,你听见了吗?”
“谁都可以,楚北捷,镇北王,何侠,救救白娉婷吧!你们忘记白娉婷了吗?”
“楚北捷,你这个懦夫,你忘记白娉婷了吗?”
那是你的妻,你的骨肉,绝不该流落天涯,葬送在这松森山脉。
“你怎么可以不出现?怎么可以……”醉菊无力地哭泣:“你还记得白娉婷吗?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怎么可以忘记……”
山中回声阵阵,奇迹没有出现。
不公平,太不公平。
她抬头,泪眼婆娑中,看见番麓唇边的微笑。
☆☆☆
夕阳沉入山的另一头,血红色的光渐被黑暗替代。
“你闻到雪的芬芳吗?”第一次见到娉婷,娉婷这样问她。
她随着师傅穿梭富宅王宫,见识过许多人事,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深沉的爱。
白娉婷和镇北王。
王者之爱,如此悲切,如此凄苍,如此心碎。
苍天啊,你真忍心。
为何不怜惜这一份深深的爱。
小小的一朵醉菊,纵使心甘情愿付出性命,也无法改变这偏离幸福的结局。
“阳凤!阳凤!你快出来!求求你快出来!”
山林中回荡着醉菊的哭声,番麓静静坐在高处,看她不甘地挣扎。
他没有再次举起手中的轻弩,没那个必要。
醉菊喊哑了声音,喉咙像火烧着一样。当她哭尽了力气,停下来喘息时,雪的芬芳飘入她的鼻尖,伴随着的,是鲜血的腥味。
她腿上潺潺流出的鲜血。
醉菊若有所觉,努力撑起上身,紧张地四望。
夜幕笼罩下,她看见了林中无声无息靠近的盏盏绿色小灯。
狼群!
她终于明白,番麓唇边那抹微笑的含意。
第五章
“上将军?!上将军!快醒醒!”
若韩头疼欲裂,睁开眼睛,帅帐中灯火通明,头顶上是将领们一张张关切的脸。
楚北捷呢?
若韩捂着头,用力从榻上猛然坐起:“人呢?人抓到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森荣被大家推了推,走到最前面,闷声道:“我们听见上将军喊声,冲进帐内,到处一片黑暗。当时未知上将军生死,到处都乱糟糟的,等点起灯火,再四处搜查,已经找不到刺客踪迹。”
若韩“唉”了一声,拍腿道:“可惜,可惜!”
但回心一想,楚北捷又怎会如此容易被人擒到。他入营之时,应该早想好退路。
华参是新晋升的隆尧将军,低声禀报道:“上将军帐外的亲兵一共有十五人被杀,看来是偷袭,喉间一剑毙命。刺客剑法真可怕。”
亲兵们的尸首各位将领都亲自检查过,对来敌高强的身手都觉得不可思议,脸上均露出一丝惧色。
森荣摇头道:“这么可怕的刺客,四国未曾听说过。我们北漠军营也该整顿,万一上将军出了什么事,大军失去统帅,这可如何是好?”
“对啊,刺客到底是谁?”
若韩沉默片刻,道:“是楚北捷。”
偌大帅帐,骤然沉默下来。众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说什么。森荣喘了口气,终于反应过来,张大嘴道:“竟是镇北王?”
楚北捷这个名字,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噩梦一样。
堪布一战,楚北捷几乎让他们灭国。此人运筹帷帐,智谋让人心惊,武功更让人心寒。
这次,又显示出他独闯敌营的胆略和高超的潜匿本事。
有这样的敌人,谁不头疼?
“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若韩脸色极难看:“他要我传一句话给大王。”把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军营大事不容有失,被敲晕的事虽然丢脸,若韩还是一五一十原本道出。
大家知道来者是楚北捷,知道若韩是虎口余生,哪里还想到别的。听见楚北捷口出廷言,说要将北漠大将一个一个屠杀,人人气得双眼通红,破口大骂。
若韩道:“楚北捷也并非说大话。如果我们的军营防守仍是如此松懈,将来还是抵挡不住他这样的高手。”
这一开口,众人都有点讪讪。
北漠的军营,严密远远不如东林的训练有素的大军,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明白。楚北捷这个将才调教出来的军队,恐怕只有何侠能够对抗。
若韩看看帐外,天还未大亮,只有一点橙光从灰云中隐隐透出来。
“行程不改,天明出发,众将先退下,让我要好好想想。”遗退众人,若韩叫住森荣:“你留下来。”
森荣点点头,坐下想了想,皱眉道:“上将军,有一件事,我怎么也想不通。楚北捷出言威吓说要杀我北漠大将,为何已经成功潜入,却只要上将军带口信,而不下杀手?”
若韩道:“我也正觉得此事蹊跷。我看他的神色,持仗自己武功高强,非常自傲。扬言要将我北漠将领从最大的开始杀起,一个一个,直至北漠再无可领军之将。”
“但是,上将军已经是北漠最高级的大将。楚北捷如果真想这么做,就不会放过上将军。”
若韩神色一变,从椅上猛然站起:“糟糕,我知道了!”
森荣惊道:“上将军想到了什么?”
若韩神情凝重,沉下嗓子,缓缓道:“上将军,则尹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