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想起什么,在每一个清凉的夜里,在每个辗转的梦境,她总会感觉到窗外暗影徘徊的错觉,但每每一推窗又空无一人。
每天醒来,在她的枕除总有一朵含露的牡丹,青鳞从来不说,她也没问,任两人之间暧昧不明。
幽晦的夜里,那总是传来似有还无的叹息,如今都有了解释。
栀儿迟迟不能言语。
不是人的夫君……
这有什么分别吗?结了同心结的夫妻多成怨偶,青鳞不是人却对她多处体贴温柔,失去他,回到以前鬼也嫌弃的日子,她不想。
“我要救他出来,就算地狱结冰,我一定要救他出来!”想起每个清晨那些带露的牡丹花,她心里一点迟疑也没有。
摊开双掌,因为跋山涉水,餐风露宿,她的掌心结了厚厚的茧,方才乱惊虹急着要安置她,并没有细心打量,这一看才知道,为了寻夫,眼前的小女人吃了不少苦。
“青鳞是被两个庞大的巨人带走,该怎么办才好?”着急的栀儿坐不住,又想起身,破皮不知道几次的脚承受不住负荷,让她差点歪倒下来,幸好扶着山壁才免于跌跤。
看着她破到露出脚趾的鞋,乱惊虹眉心又打了个结,她啊,毅力惊人。
为她打来一盆水,他从来不伺候女人的,然而今儿个实在是对她打从心底佩服。
“你先把自己整理整理,我去把鱼烤了,顺便通知大家回来一起想办法。”
栀儿看着水镜里披头散发的自己,抖着唇对他道谢。
乱惊虹绝少跟女人相处,对于她诚挚的感谢只觉得别扭,不知道怎么回应,干脆走开。
※ ※ ※
几个时辰后,本来白云舒卷的天空,发生有史以来最忙碌的情况。
先是飞来一只白鸽,片刻,又一只鹰,接着盘旋天空不知道该在哪里降落的是一只显然迷路的鸠鸟,无视鸠的迷惘,一只金鹏骄傲的飞过,抵达目的地。
乱惊虹从鸟儿们脚踝的小竹筒抽出短讯,把跟主人同性子的鸠鸟引导下来,果然没错,除了军破痕那个路痴训练出来的鸟会迷路还有谁?
综合所有的意见,乱惊虹作出决定。
“我也应该回家一趟了。”为了天青鳞,大伙分头想办法,半个月后在荆州瀛台会合。
他那个“家”的家人,希望不会吓到栀儿才好。
吹哨唤来一只大鹏鸟,那大鸟身长数丈,身高遮天,把天际飞翔的鸟雀全部吓飞得无影无踪,就连来报信的那些鹰、雕也掉头而去。
“好大的鸟。”栀儿又好奇又胆怯。
“它要带我们飞越这片海域,你别怕。”尖锐的喙,宝蓝的眼睛,晶亮丰腴的羽毛,如泰山屹立不摇的脚爪。
这只大鹏鸟是乱惊虹的交通工具。
知道自己要有个迟疑就会耽误解救天青鳞的时间,带着勉为其难的笑容,栀儿在乱惊虹的扶持下,上了大鹏鸟的背。
鸟儿随即舒展长翅,凌空飞去,逐渐变成小黑点,隐没在青天的某一处。
他们这一去,横渡汪洋,去了扶桑国。
※ ※ ※
理法不外乎人情,但要是人情多得像水淹,每天都有一堆重量级的人物来说情,那压力可就大了。
头顶珠冠的玉帝从几日前就头痛到现在,俏而婀娜的宫女再怎么帮他揉捏太阳穴,还是没多大用处。
龙柱吐珠的偏厅里,满桌的蟠桃香果,他也无心享用。距离不远处是斩仙台,天青鳞被困在中央,被人看管着,午时三刻便要行刑。
“禀玉帝,四海龙王与东海龙王晋见。”一小甲匆忙进来通报。
又来了!这是今晨来的第几趟了?把这里当人间的莱市场吗?
“禀玉帝,人间大唐天子来访。”另一小神乙跑着进厅通报。
怎么?
“禀玉帝,黄泉国女王……”
黄泉国女王,幽冥界的人?
“禀我至高无上的玉帝,玄冕王妃等候晋见。”
他最宠溺的爱妃也来插一脚?什么时候不好来,偏挑这忙得不可开交的节骨眼儿呢?
“禀……”
“免了,直接说。”玉帝快要抓狂了。
“扶桑国的宗师也带着神女跟祭司想要晋见玉帝。”
天,连远在异地的扶桑国也派人来。
“一起宣吧!”玉帝想一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可以劳师动众到这种程度。
斩仙台旁挤满了神仙、鬼怪、妖魔,而且个个都有来头。
乱惊虹、军破痕、阿祗僧,还有栀儿也罗列其中。
不用说,这些人都是为天青鳞求情来的。
栀儿一看见斩仙台上的天青鳞马上奋不顾身的跑过去,虽然武神们百般拦阻,她还是觑了个空,从一堆长戟下面穿过,紧抱住许久不见的丈夫的脖子。
“这里不是凡人可以靠近的地方,快滚!”眼看负责看守的武神就要将栀儿戳成肉酱。
“哎呀,诸位大哥,好久不见了……”乱惊虹以极快的速度在看守人的袖子里塞入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开始攀亲带戚起来。
“你是?”袖子马上垂掉下去,颇有份量喔。
“我知道诸位工作辛苦,特来问候。”乱惊虹打先锋,一个人应付一个,阿祗僧跟军破痕都踱了过来,顿时,栀儿跟天青鳞暂时没人理会。
此刻玉帝忙得不可开交,虽然也瞄到斩仙台这的情况,但还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偷到空隙的两人……
“咳,别那么兴奋,你让我透不过气了。”天青鳞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地方见到爱妻还有好友们。
慢慢放下环住他的手臂,栀儿捧着他的脸,喃喃地诉说想念。
“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见到你了,我想你想得都快疯掉了。”
“我何尝不是。”双眼印入彼此的灵魂,他舍不得眨个眼。
“这里不是凡人能来的地方,你……是惊虹带你来的吗?”
“对啊,我死赖着他。”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都知道了,惊虹都告诉我了。”
“那个长舌男。”
“不许这么说他,这一路要不是他帮忙,我根本来不了这里,更何况他还不许我说谢呢。”
“我开玩笑的。”他这么说,终于逗出栀儿难得的一朵轻笑。“不过,他们真好收买,我跟他们这许多年的相处,看来都不值你那几双鞋。”
好酸的话,他居然吃这种没道理的醋。
“死相!”栀儿娇嗔。
“我就爱看你这模样,你刚才那又白又青的小脸我真看不惯呢!”说穿了是不想让心爱的人为他太过操心,才使尽心机为博红颜笑。
“青鳞。”栀儿哽咽。看见他被反剪以绳索缚在身后又红又肿的手腕,她的心百般不舍。
“别哭,砍了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不要,十八年后我就变成又老又丑的老太婆,而且,这么长的日子身边没有你,我一天都熬不过。”说着,泪又来了,它像有自主的权利,已经不是栀儿能控制。
天青鳞心神俱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怀中的泪人儿。
“我觉得遗憾的是没能陪你多过几日夫妻生活,带你到月光下看海边流泪产卵的海龟,夜里唱歌的大鱼。”
栀儿一听一跺脚,珠泪飞坠至他的衣袖上,“你不会死的!”
“死不可怕,只是留下你一个人我会很难过。”
“快点,趁现在没人注意,我放你逃走。”无计可施,她想了最笨的法子。
天青鳞苦笑,但笑容里也满溢柔情。“傻丫头。”
看到丈夫眼底的绝望,栀儿不肯认输。
“我去求王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