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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好多积木又来了。」祖安兴奋地欢呼。

  这个人,他不用睡觉的吗?她很难想象他一身无穷的精力从何而来。嘉茹惊讶地看见祖安自动跑去屋角,把上次敬桐教他使用的小圆锹拿了来。

  「啊,太好了,祖安。」敬桐摸摸他的头奖励道。

  祖安羞涩地大大咧着嘴,自己也伸手摸摸头。

  「这么早,你一定还没有吃早餐。」嘉茹说,看着她尚未完全说出口的邀请在敬桐俊朗的睑上,绽开惊喜的笑容,她觉得她似乎也和得了夸赞的男孩一样开了心花。「嗯,我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我可以烤些多士和煎蛋。你喝不喝牛奶?」

  「多士煎蛋加牛奶,嗬嘀,好丰富的早餐。我已经饿了。来,祖安,」他把手伸给男孩,

  虽然他真正想的是搂住嘉茹。「我们先吃早餐去。」

  第七章 久别重逢

  祖安睡着了。出乎嘉茹意料的,她的担心和紧张完全多余。

  易风开车送他们到机场。进了大厅,四周陌生的人潮,扩音机里传来的吵杂声,并未惊吓到祖安。他一直紧紧抓住嘉茹和敬桐的手,不过眼珠子好奇地东张西望的转来转去,没有惊惶或畏惧。或许一开始他有一点害怕,但是他表现得好极了。

  进机场大厅不久,敬桐便领着他们直接到楼上的贵宾候机室。及至登机,嘉茹发现头等舱中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其他人,又松下一大口气。飞机内的一切都令祖安感到稀奇不已。飞机起飞后,发现他每天待在院子仰头才看得见的浮游天空的云,突然就在小小的窗子外面,祖安兴奋得像发现了新大陆般的说个不停。

  没有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过,祖安的语句因此完全不连贯,嘉茹和敬桐都听得似懂非懂,数度两双迷惑的眼睛相望对问,又同时无解但会心地相视微笑。祖安叽叽呱呱了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快乐。而过分兴奋和滔滔不绝,使男孩很快就累得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多年来马不停蹄地到处旅行,敬桐未曾感到飞行是如此愉快和有趣。他做梦都想不到,他一生中开始感受到真正的快乐,而这快乐之泉竟来自一个智力不足的男孩和一个他原以为自私自利,其实满怀爱心、坚毅果敢的女人。哦,还有她养的猫和鸟。

  「你在笑什么?」

  敬桐转向嘉茹,握住她的手。「红茶和咖啡。」

  「红茶和咖啡。好的,马上来,何先生。」正巧来到他座位旁的空中小姐应道。

  「等等,我不是--」敬桐欲说明,但空中小姐已经走了。

  嘉茹掩住嘴,以防大笑出声。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那天早上当嘉茹冲好三杯牛奶,烤了多士,和煎蛋一起端上桌,红茶第一个把它的长喙伸进其中一杯牛奶,然后呱呱哇哇地振飞而起,逃到厨房里面,对着烫到它的舌头的牛奶大喊大叫。

  「杀人哪!刺客!来人呀!救命!」

  咖啡也一样,老实不客气地吃了一大口煎蛋,跟着张嘴呼呼吹着热气,咚地一声由椅子上跌下去,绕着桌子又跑又跳地龇牙咧嘴咆哮。

  嘉茹不知道他何以突然想到它们,不过她的确知道他在说什么。

  「它们来到家里以后,还没有和我们分开过。」她说。

  难得的是易风。她对猫和鸟部没有好感,尤其不喜欢嘉茹把红茶和咖啡「宠得无法无天」,却愿意帮忙代为照料,直到嘉茹回来。

  「谢谢你肯带祖安和我同行,嘉茹。」敬桐说。

  空中小姐送来红茶和咖啡,他接过来,道了谢,和嘉茹目光相遇,又一阵忍不住的好笑。

  「你喝什么?」

  「我喝红茶好了。」

  敬桐看着杯子里的咖啡。「自从认识你家咖啡以后,我喝咖啡都有点喝不下口,好像它忽然有了生命,喝了有罪似的。」

  嘉茹轻啜一口茶。「没想到你如此感性。」

  「哦,我还有很多优点,你慢慢会发现的。」

  她专注于用双手端住茶杯和杯碟。她已经发现的部分,已足令她倾心了。她仍无法确知她这样是对是错。她知道他关心她,关心祖安,并不以她的遭遇、祖安的出身,而对他们另眼相看。可是曾几何时,关心已经不够了。但她能要得太多吗?他分明和她在许多方面都不同。

  「在想什么?」

  她的一只手不知几时又到了他掌中。嘉茹慢慢放下杯子。

  「我不晓得该如何谢你。」

  敬桐皱一下眉。「这么说不是太见外了吗?」

  「敬桐,我想……」

  「妳想得太多了。嗯,祖安丰富的想象力,大概是你教的了。」

  再一次,她意会了他言之所指。

  她微笑。「对祖安来说,云从来不是云,它们是他想象天空里的各种东西。」

  他指着它们,大叫:「看哪,一条大鸟。啊,那边,那边有树叶,好大的一只树叶。鱼吶,有一张鱼。一个积木在鱼上面。」

  祖安形容东西用的单位皆自成一格。敬桐三十几岁了,却经由一个智能不足的男孩,发现了天空可以是一幅艺术作品,也是许多小生命的集合处。

  「你知道你每次说着祖安时,你的神情有多美吗?」他柔声低语。

  她双颊飞红。「祖安的一切都很美,我常想,他是真、善、美的表征。」

  「妳也是,嘉茹。没有你全心全意的爱和呵护,他的真善美很有可能只是个可怜的残缺。」

  「你说得太好了。」她轻声道,按抑住她的感动和些许感怀。「祖安小时候,我不像现在可以把工作接了带回家做,必须带着他和我一起出去。绝大多数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或者悲悯、可怜他。有些人当他是有传染病的怪物,忙不迭地把自己的孩子带远离他,甚至还有人对他提出些残忍的问题。」

  他握紧她的手。「祖安懂吗?」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多半不大懂吧,他很天真。所以无知有时候真的是一种福气。」

  但是她却承受了那些鄙视的目光。他懂。

  「如果到了那,你决定和你父亲见面,你会带祖安去见他吗?」

  他掌中她的手立刻变僵硬。

  「我还没有想过这件事。」

  「祖安也是你恨你父亲的原因之一,是吗?」

  她转开忽地闪着泪光的眼睛。「我是恨过他。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很恨他。」她轻而低的声音里,只有喟叹,没有恨。「「那时候我身负巨债,祖安又小,我走投无路,想到是他的狠心和无情造成这一切……当时,我真的是恨他。」

  「为什么你一再相信你父亲要对这些后果负责呢?」他纳闷了好久,她从未给过他直接的答复。

  「要不是他把我们赶出来,妈不会堕落得变成酒鬼和赌徒,我也不会非得嫁给一个搞地下赌场的男人。」

  「他告诉我是你母亲带着你离开了他。」

  嘉茹要收回手,他不肯放。

  「你同意和我去新加坡,我便在电话里向他提起了你的事。我想该给他个心理准备。 」

  她的手在他掌中颤抖。「好让他有时间准备更多谎言?」

  敬桐的表情严肃,眼神则十分温柔。

  「我没有提到祖安。他听到你没有收到过他的信和钱或支票,他非常震惊。相信我,嘉茹,我为你父亲工作十几年了,他从来不说假话。他能有今天的地位,是因为他的诚实和正直,为他赢得同行同业的信任和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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