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不是被气昏头就是神志不清,要不然她不会在宣誓后听见他压抑的咳嗽声或是笑声……哎,不管啦,反正以后和他绝不会再见,笑破肚皮也不关她事!
“考虑清楚了?”他像以凌虐动物为乐的猎人,意犹未尽的补上一句。
“淑女一诺!”她斩钉截铁。
仿佛他又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声音更闷了。
“希望你说话算话。”
“要你管!”
“既然如此——!请便了!”他仍背着她说话。
夏小皀没遇过这么自以为是的自大狂,卯起来真想脱下她的大布鞋往他水泥似的脑袋丢过去——当然,她只是想想而已,淑女报仇,不急于一时。
“她已经走了,少爷。”忠心耿耿的卡夏尔目视夏小皀离去后悄悄的开口。
“我知道。”他没有起身的意思。
“哐啷”!一声清脆的巨响,随着四分五裂的玻璃由屋外滚进一颗巴掌大的石头。
卡夏尔在短促的错愕后飞快的挪动他佝偻的身躯往前探视。
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行凶”。
欧阳越仍是一派镇定,他定定盯住那不再滚动的石子,伸手捡起它。
“是她。”
卡夏尔由上望见一道飞也似穿过栏杆又没进灌木丛的小影子,心中正疑惑不定,却听见欧阳越淡淡发言。
欧阳越摇摇头,苦笑爬上他的脸庞。
“她一点也没变,还是有仇必报的个性——”
第三章
那样的男人岂止不可理喻,根本是恶魔的化身,粗暴、恶劣、专制、野蛮,所有负面名词完全集于一身的男人,她居然会把他当做她的小胡子哥哥,她白痴啊!
回到星光旅馆后,望见屋顶的那只风向鸡,夏小皀才停了下来。
像落水狗似的被人赶了出来是生平第一遭,她很生气。
气呼呼地推开纱门,她找到正躺在吊床上假寐的关纣。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像白痴一样被人嘲笑一顿轰了出来!”她老实不客气地推他一把,差一点将关纣推出网外。
他一头雾水地爬起来,眼底还残留着惺忪,吓一跳之余,口气也好不到哪去。
“干么?谋杀亲舅舅啊!你不知道这掉下去会头破血流吗?”
“你从来不提牧场的事,是不是和妈妈串通好来骗我?”被欺骗最教人难以忍受,如果是她妈妈,夏小皀或许勉强可以接受,若关纣也是帮凶之一,这就绝不能原谅了。
关纣于她是亲人、朋友、哥儿们,她对他的信任是坚定不移的。
那信任来自她从小便寄居在外婆家,两人年纪相仿,童年是一起摸蛤蟆兼洗裤长大的,四年级后的关纣几乎以夏小皀的监护人自居,连上课也把她带在身边,一个拼命闯祸,一个认命地收拾烂摊子,关纣宠爱她的程度不会比一个父亲少,加上外婆也疼她如掌上明珠,让她对亲情的渴求无虞匮乏,所以,她从来也不介意自己有没有爸妈。
直到一年前她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终于想到千里外还有个女儿,在关纣的百般劝说和父母的哄拐利诱下她才答应去了英国。
不料一回来,天地丕变,她熟悉的半个世界在她离去时已骤改。
他是她小子芳心里的另一个大世界,是一个秘密、一份希冀和一个梦。自从欧阳越来到这块地,她便认定了他。
她还清晰地记得初见他的那幕场景——
他裸着精光强健的上身,只穿一件牛仔裤,一个人沐浴在灿黄粹紫的夕阳下钉牧栏。
他浑然不觉暮色四合,汗流浃背。
她偶尔经过,被他的专注吸引,那迸发的生命力太过惊人,她的心像他捶下的钉,在他的一捶一用力下,立即沦陷。
她不是没看过裸体的男人,但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关纣和她那群死党的身体完全引不起人的遐思,欧阳越不同,虽然她说不上来哪里特别,就如同她也不懂何谓一见钟情,可她当下就认定他,十几年过去,当初那份执着经过时间的淬炼不但没有褪色,反而更趋坚定了。
“你去过牧场了?”其实这句话根本是白搭,一看她怒火中烧的样子,关纣心中已经有数。
“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怎么会,你一回来我就要告诉你的,是你没给我机会说。”他急急分辩。
看她发红的眼眶,关纣明白她这次受的刺激不轻。
“等我回来才告诉我?”夏小皀不可理喻地喊。“小胡子哥哥走的时候你为什么没给我电话?等我千里迢迢回到这里你才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关纣想笑又得憋着。责任?曾几何时,欧阳越变成他的责任了?
不过,现在的她肯定听不进他的解释,等锋头过去再说。
“小皀,你先冷静下来。”
“我还不够冷静吗?”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间破灭,她能直挺挺地站在这里还不叫冷静?
“我受人之托,并不是有意瞒你。”他慢吞吞地绕到吊床旁的小几前倒了杯水,试图舒缓张弓拔弩的情势。“欧阳不想让你知道他离开台湾。”
“为什么?”多愚蠢的问法,但追根究底是她的天性,何况事关她最关心的人,管他愚不愚蠢。
“这就是他不愿让你知道的理由。”他喝了口水,恢复气定神闲的模样。
“什么意思?”
“小皀,你太小了,大人的世界过于复杂,有很多事你还是不晓得的好,知道了,对你毫无益处!”
欧阳越的复杂背景只有他清楚。
“你不要倚老卖老,别忘了你跟我一样年纪,说我是小孩,你自己呢?”
“反正我是你的长辈就对了。”他刻意加重“长辈”两字,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嘴脸。
冷静!冷静!千万别中了他调话离题的诡计!夏小皀毕竟没气昏头,只要事关欧阳越,她的脑筋就特别清醒。
“我今天没精神陪你过招那些老掉牙的问题,我只想知道欧阳越到哪去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
“什么叫他该去的地方?”她忍下满腹已燃的怒火。
“小皀,欧阳不适合你。”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看得出她有多喜欢欧阳。
“适不适合该由我决定,不是你!”该受天打雷劈的关纣,他究竟想兜圈子到何时?
“小皀!感情不能一厢情愿,欧阳既然作了如此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应该体谅他。”
“放屁!”她很不淑女地吼。“事关我终生的幸福,我自己知道怎样是对的。”
依循心的方向永远不会错,只可惜关纣这大笨蛋一点也不懂这道理。
“就因为攸关你一生的幸福,欧阳才这么做的。”
“这算哪门子道理!”
“谁说世间事一定有道理的。”尤其对夏小皀而言。
可从来没人想到她会中意像欧阳这样的男人。
并非欧阳越的条件配不上夏小皀,而是两人的气质和出身不同,对他们这世居山间的乡下人来说,欧阳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而他的世界,比任何人更不堪。
欧阳曾坦承他的过去,那是一个漩涡,一旦沦陷,便难再爬起。
“说来说去,总归一句,你不愿告诉我他的下落就对了。”夏小皀明白再死缠烂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是不愿意,是我根本不晓得。”一无所知的事要他如何奉告。
“没关系,我会有别的办法。”此路不通,不代表山穷水尽。
“小皀,听舅的劝回英国去。”他姊姊十万火急的电话,已经杀往台湾来,早晚她又要被拎回去,倒不如趁早看破,别让他变得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