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帮我们叫出租车。”韩惟淑交代,这身打扮实在不敢出门搭公车。
韩母递上她们的外衣、皮包,催促她们往外走:“快去,晚了不好意思,替我向阮先生、阮太太问好。”几年没来往,彼此间已生疏。
“知道了。”韩惟淑微笑挥别母亲,愉快的神情倏地沉淀……该来的,躲也躲不过!
※ ※ ※
在只有二、三十人的小型宴会上隐藏自己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如果与会宾客没人认识你,地方又够大时,就不是件困难的事了。
韩家两姊妹窝在离前庭有段距离的庭园右方、树丛屏障、地势低陷的凉亭,要找到这凉亭得先绕过阮家请来的外烩公司服务餐车。
凉亭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两杯饮料,直挺白衬衫、黑领结、黑背心的年轻工读服务生,殷懃送上数盘餐点。
“两位还需要什么吗?我马上去拿。”
“这样就够了,谢谢你。”韩惟淑回道。
服务生不舍地欠身离开。
环顾四周隐密的屏障,韩惟淑忐忑的心稍安,有了嬉戏的心情:
“人长得美还是有好处的,你只对人家一笑,就让他自愿跑腿到自助餐台去帮我们拿东西。”
“姊,你这算是变相地称赞自己哦,大家都说我们长得像耶。”韩惟真一叉子的生菜沙拉说教式的一指,没入口中。
韩惟淑瞪眼。“那个服务生一看就是个学生,怎么可能是为我这个……老人服务?我大学毕业都已经四年了。”
“别忘了,你早读两年,大学毕业到现在不过四年,虚岁不过二十六岁。”
“喔……”她恍惚片刻,她只有二十六岁吗?这数字跟她苍老的心实在不符合,自嘲苦笑不再多想,叉起盘中食物。
宴会正在前庭中央进行,现场演奏的弦乐传来,正是佐餐最佳的背景音乐。
两人在秋末微凉的星夜下,享受美食,优美的乐音、遥远模糊的谈话声,令人错觉她们身处某高级餐厅内,只少了来来回回的服务生。
“呃,这是刚上桌的甜点。”刚才那名服务生端着一盘甜点,笑容腼腆。
瑰丽可口的各式糕点,博得韩惟真一声惊呼,她唯一的弱点就是这个,双眼闪闪发光地亮了,巧笑倩兮:
“谢谢。”
服务生怦然心跳,喔哦!他有……恋爱的感觉。“需……需不……需要咖啡?我……我去拿……”
“我要红茶。”韩惟真着迷地望着蛋糕,难以决定该从哪一块开始。
“马上来。”服务生飞也似的执行任务去。
韩惟淑看了这一幕,不由笑着摇头:“你真的迷住人家了。”
“唔。”她随口应声,没把话听进耳里。
“谁会想到只要一块蛋糕,就能把你这个难缠的小姐摆平?!”韩惟淑噗哧笑出声。
韩惟真终于移开盯在蛋糕上的视线,正经驳斥:“一块蛋糕根本不够,一间西点蛋糕店倒是勉强可以考虑。”
“你的红茶。”服务生旋风般回来,颤动的手让红茶晃了晃溢出杯沿。
“谢谢。”韩惟真克制自己,客套轻点头。
“还……还要什么?”服务生热切地问。
韩惟真半掩的眼热切望着蛋糕,只等服务生一走就要进行攻击,握着银叉的手指难忍地缩紧。“什么都不需要了,谢谢你。”
啊?不需要了……服务生摸摸头,知道自己该离开,边走还边依依不舍地回头。
“他没问我要什么?我也想要一杯红茶说……”不公平!
韩惟真解决了第一块蛋糕,舔舔唇上的香草奶油:“大姊,你该出去了。”
韩惟淑睁圆一双凤眼,看着她开始进攻另一块蛋糕,装含糊地说:“红茶,我不要了。”
“妈叫你跟人家问好的,别忘了。”韩惟真喝口红茶,中合口中的甜味,满意地抿唇。
她不要!虽然不确定他是否在场,但要是碰上他怎么办?“等……等要走再去………就好了。”
韩惟真解决第三块蛋糕的同时说:“不行。”
她脑筋直转,思索着另一个借口……
韩惟真不催促,径自品尝最后一块蛋糕。
“走吧!”她抹抹嘴,起身。
“你也一起去?”韩惟淑问。
“不,我去看看还有什么蛋糕;你去跟人请安。”不由分说,她挽起姊姊的手。
※ ※ ※
多数宾客已移入大厅,韩惟淑穿过交谈的小团体,寻找李苹芳──
也许在那里?在那个她第一次听见他弹琴的侧厅。
“阮夫人,您真是教子有方,两位少爷皆扬名国际,一位是职业赛车手,一位是钢琴家,真令人羡慕。”阮氏旗下某公司新上任的总经理夫人吹捧道。
“哪里。”李苹芳尴尬笑了,望了下先生不在附近,才松一口气;他不爱听人提起老大,赛车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的事业。
“怎么没看到二少爷呀?听说他正巧回台北?难得哦,真想见见他,今年几岁了?”
“都二十八了。”提到老二,李苹芳就放心了。
“有没有女朋友?我可以帮忙介绍,啊!我这个人真是胡涂,像他这样年轻有为,哪需要人介绍,呵,呵。”
“阮妈妈……”韩惟淑小声地插话。她已经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了,可是没人察觉,不得已只好出声打岔,希望能快点完成任务脱身。
“啊,这么标致的小姐,是您的亲戚呀?”
“不是,不是。”韩惟淑惶然摇手。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李苹芳略一斟酌,对妇人说:“对不起,我有点事跟她说──”
“哦?!我过去那儿走走。”
“我妈要我替她跟你问声好,还有阮伯伯。”
“惟淑,阮妈妈从小看你长大,有什么我就直说了。”李苹芳将思量了几天的话说出来:“我不知道他──你阮伯伯,为什么邀你过来,不过这件事跟沧日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没跟他说,怕他生气。”
“我……”尴尬的热气窜上脸颊。
“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沧日,可是感情这种事是强求不得的,你苦苦追着他不放,只会造成彼此的困扰,合该放手时就要放手。”
她已经放手了呀,不是吗?韩惟淑咬着下唇,抑郁道:
“我马上就要走了,您放心。”
※ ※ ※
阮沧日已在屋内屋外找了一遍,不肯放弃再到庭园里看看。
或许她晚到了?虽然这样想,但心里抱的希望并不大。
她不会来的,因为乐谱,因为不敢面对自己,他兀自笑了,她躲不了多久的。
忽地,餐台旁对他挥手的人影吸引了他,心中一喜──
“找我姊?”他还未走近,她就注意到他梭巡的眼神。
阮沧日不多赘言:“她在哪里?”
“如果我说她没来呢?”韩惟真挑起蛋糕上的樱桃,含入口中。
“在哪里?”听她的口气,她一定来了。
她吊人胃口地嚼着樱桃,半晌:“跟阮太太请安去了。”
阮太太?阮沧日眉头一扭,反身往屋里去──
“阮大哥,你确定你现在做的事吗?”
阮沧日驻足。
她继续说:“如果你不确定就别去,你给的伤害已经够多了。”
“我不会因愧疚于过去所发生的事,就里足不前;而且为了达到目的,我会尽力排除障碍。”威胁的眼神,显见韩惟真也被列入所谓的障碍中。
“那我希望大姊也让你苦追个二十年。”她眼梢一扬,坏心肠地笑了。
阮沧日锐利的眼一瞇,带着愠火大步离开。
韩惟真笑意渐深,最后忍不住开口大笑。这下不需要操心大姊的事了,她舒了一口气,以手指揩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