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好消息,我们都笑了。
聊天聊了一下个下午,飘雪看起来也有了一点疲态,虽然舍不得,我还是叫他歇息会,明天我再来看他。
整理好我自己的东西,看看之前跟小马约的时间也快到了,我准备离开,起身的时候飘雪突然拉住我的手,我讶异地回头看他。
“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说,“洛心,我一直想留一些什么给你,什么都好。一份能让你成长的礼物。一份能让你珍惜生命的礼物。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能力,但是我真的很希望我有。即使今天我能陪你到永远,人生的路是一个人的,更何况,我并不知道我能陪你多久,所以你还有很长久的路要走,我,只是你的一程。我希望以后不论有没有我,你都要努力的走下去,或许有挫折或许有失败,但是要勇敢的走下去,除了为你自己,也替我看看这个世界,好不好?”
“现在说这……这些做什么?”我哽咽。
“傻瓜,只是突然想到的,别又哭了。”他笑,替我抹掉眼泪。“不管怎样,有个地方,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不要跟我说天堂,我不相信那鬼地方……”我沙哑地说。
他摇摇头,“不是天堂。”他将我的手放在他胸前,“是这里,你心里,我心里,我会一直在那里……”
“飘雪,谢谢……你,真的,真的谢谢你。”我哭了出来,再也无法遮掩自己的情绪。
他依然笑。
然后那抹笑成了记忆的永远。
到底过了多久,我无法正确的说出来。应该不到一个礼拜,真的不到一个礼拜。
小马的电话在一个早上六点多划破沉静的打过来。
我被惊醒,满身是汗。
电话接起来的时候,他在那端宣布了我的世界末日。
“洛心,你……你听我说……飘雪,飘雪走了。”小马颤抖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
“小马……你,你说,你说,说什么?”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以前,我只征住,突然觉得所有的声音都被抽离,然后一股寒从头窜到脚。
“洛心我现在正往你家那边过去,你听我说,你平静的听我说,飘雪,飘,飘雪走了,昨天……昨天凌晨……”
一切很诡异的完全安静下来,我可清楚听见小马隐约带著鼻音断断续续的解释,还有他加速,紧急煞车的声音。
声音好远好远,好远……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小马你…你你别乱说……别乱说,别乱说。”此刻我全身开始发抖,双手控制不了的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电话。“不要乱说,不要……一点都不好笑,不好笑,真的不好笑……”我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重复著,说著。
“洛心!”小马大吼,跟著我听见他哭的声音。“飘雪走了。走了,死了,懂不懂,懂不懂?”小马比我更快一步溃堤,我几乎可以听见他哽咽的抽气。
我只觉得五脏六府都快要翻过来了,一阵阵抽痛开始全身蔓延,然后脸上一阵湿热,眼泪终于飙出来,“小马……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握紧电话,像要捏碎它。
“小马,你知道的……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是这样的……不是的……小马不是……”我完全说不出话了,只是断续抽气,完全无法把话说清楚。
然后我什么都听不清楚了,只觉得头好痛,然后哭著又呛到,又咳又哭眼泪鼻涕好不狼呗。只知道小马要我等他。等他过来。
等他?
那飘雪呢?谁等飘雪?不不,飘雪你怎么没等我,飘雪你说过的,不是这样的……还没结束的,还没啊……
然后我要怎么办?怎么办……以后夏天,以后的下雪,你要我怎么办?日出,日落呢?你说过的海边呢?
以后没有看到你,不在我身边,你教我的那些话,谁来等我,谁在我跌倒的时候扶我?
没有你,我怎么办?
怎么办……
啊,怎么办……
我蹲在阶梯上,哭著,后来也不哭了,空洞著看著绿色草皮,还有重在家门前不知名的大树,看著,只觉得好冷,好寒。
然后我看见小马白色的福斯完全违规行驶的开上我家车道,慌慌乱乱的。车门开了,红著眼睛的小马下了车。
我想起身走到他身边去,站起来才发现天昏地暗,又摔回地上,抬头凄凄然的看了小马一眼,我又再度飙泪。
“小,小马……”我在他怀中嚎啕大哭。
知不知道,有多悲伤。
知不知道……
※
我的一切像是静止了一样,从医院到举行哀掉会(丧里),里里外外我都好像死了。我还是会笑,看到饭也能吃下去,听小马讲不太好像的冷笑话也笑的出来,再餐厅也能准确无误的调出一杯杯五颜六色的饮料。
我却知道,我快死掉了。
行尸走肉不知道是不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小马他们想尽了很多方法把这团哀愁抹掉,不过连他们自己都还没从震惊里回覆,更何况是完全成空洞状态我的。
我想我的一切,包括眼泪还有那股一抽一扯的痛,都是在丧礼那天回来的。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到那里的,只记得那是一座很大的墓园。
我甚至不知道这座墓园是在卡加利的哪里,只知道它墓园是绿色的。
很漂亮的那种翠绿,大家都穿著黑色的,包括我,其实我连怎么挑出全身套黑的衣服都不清楚,是下意识吧?
隆重的仿佛我参加的是谁的葬礼,是谁的?我一时还会忘记,直到我们站著,围著飘雪的棺木。一切才真的都回来。
玻璃片盖著,他就在那里面,很沉静,像睡著了般。我走过去,将我的白玫瑰放在上面,然后杵立著,没办法将我的目光移开。
他闭著眼睛,脸庞很消瘦的……看起来像睡著了,一瞬间,我以为他真的只是睡著了,并不是死亡。不是。
想到这心头一酸,眼泪又开始狂飙,如果他只是睡著了该有多好,如果隔天他就会醒来该有多好……明明只是像睡著一般啊,为什么竟是天人永隔。明明像沉睡,却再也不会醒,这一想,我哭的更伤心。
怎么,……不会醒了?
我哽不住胸口那股气,弯身抱头痛哭。小马走到我旁边,搀扶著我离开。啜泣著,我听见很多人啜泣著。
谁来告诉我,怎么停止哭泣…
怎么停止想念?
然后一切都回来了。我拿著飘雪以前给我的钥匙,带著他父母还有小马回到他的公寓。
收拾遗物。
而我想这是最残忍的,真的,如果说看他躺在那知道他不会再醒来是第一,这就是第二。
小马带来了很多很多的箱子还有Duck Tape,然后我们两个开始把飘雪的衣服一件一件从他衣橱里拿出来,放进去箱子。满箱,胶布一拉,刷,一声,封死。随著一箱又一箱的盒子封死,我觉得我的心也越来越空了。
我默默的收著,接著我看见了飘雪的领带吊架。
毫无预警的,我迅速红了眼框,死握著领带,开始发抖。
小马抬头看我的样子似乎被吓到了,他伸手想抽掉我手上的领带。但是我紧紧拉著,用尽全身力气拉著。
回忆很不客气的开始打击我,不把我打死不罢休般。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我说过,我想留些什么给你。”
我终于克制不了的冲进厕所,呜咽一声,开始狂吐。大呕特呕,呕到像要把五脏六府吐出来。我想把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吐出来,洗刷干净,看能不能洗掉回忆,能不能洗到悲哀,再装回去。我呕到完全空掉,直到干咳,却还是无法停止那一股一股涌上来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