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凑到嘴边,呵气取暖的时候,他突然一伸手拉了我的手往前走,虽然前面没几步就是山崖,我却没什么犹豫的让他拉著走。长脚一跨,他跨过了低低的护栏,转身扶我。我当然没他那么帅跨了就过去,因此只好笨拙的一脚先踩上护栏,踩了一个大脚印,才慢吞吞的跳了过去。雪太厚,一个不小心没站稳,扑到他身上去。
“小心。”他接住我,“从这里摔下去,会死人的。”
我稍微离开他的胸膛,往那山崖看下去。大约一百公尺下面是条大马路,有零星的车辆开过,几展路灯。不摔死,大概也会被车辗过去。
“好可怕。”我缩了缩,有点后悔跟著他跨过政府好心设置的护栏。
“你稍微放开我,”他笑著推了推我,我差点尖叫出来。“不要怕,稍微放开我一下。”他好笑的看著我抖的可怜。
我抬头有点哀怨的瞧了他一眼,才有点不甘愿的放开他的手,稍微离开他的胸膛一点。他轻走到我身后,两只手微微扶住我的双肩,然后把我往前一推。我想,差没二十公分,我就可以这样摔下去滚个大雪球。
“到底要干嘛?”我很小心地往后稍微退了一步,回头问他。
“往前看。”他笑著这样说。
往前看?不,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吗。看,看什么?
我想我是太过惧怕了,毕竟喜欢一个人跟为了那个人去死是两回事。我已经发抖到连思绪都在打结。好吧,既然他要我往前看,我只好回过头,吸了一口气,往前看去。而然,除了一片黑还有满天的白雪,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突然一阵狂风吹过来,我差点站不住。幸好夏飘雪还在我身后扶著我。“哇,好可怕。我会摔死。”我吓的又往后退,不过这是飘雪没在让步,这一退,我只是撞上了他。
“感觉到什么吗?”他似乎弯身一样,声音好近,在我耳后响起。
“感觉到我快要摔下去了?”我诚实的回答。
他又笑了出来,“你都敢抢我酒杯,怎么胆子这么小?”他的笑声很低的溜近我耳朵里,害我一下子脸又爆红了起来。
这次,我直视著前方,努力的去看。想知道究竟他要我看些什么。看著空无一物的天地久了,也不觉得自己站的地方有多危险,慢慢的我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然后风又吹了起来,雪花开始乱舞。连我的头发都被吹的像疯子一样飞起来。就这样兵荒马乱的瞬间,我猛然大叫。“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像在飞一样的感觉对不对。”我兴奋的大叫。脑中浮现起铁达尼的狗血浪漫,然后自己喜吱吱胡乱兴奋。
“这我没想过。”他又笑,“我只觉得,站在这里,像站在生与死的边缘。很美,不是吗?”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带著一股无限的感情这样毫无预警的窜进我脑里。
我回头这次转了身,很迷惘的看著他,刚刚那股铁达尼的心情全没了。“为什么?……”
“我只是突然的,想让你知道,站在那边缘的我,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对上他黑漆的眼睛,看著他的唇这样对我说。
猛然间,我觉得我和飘雪在这一瞬好近好近。仿佛天地间,记忆以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一样,那么近,那么互相依赖。
他的双手依然放在我肩膀上,我抬头,他低首,我们就这样对望。很近,很近。近到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
我皱眉,对于自己狂跳的心感到害怕。然后这样对望之下,他缓缓的低头,很慢很慢。慢到,空气分子好像凝固了。而就在我闭上眼睛,害怕到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唇划过我脸颊,来到我耳朵边,轻轻的说。“风大了,我们回车上吧。”
我睁开眼睛,他已经放开我,转身跨过护栏。而这时候我终于无法克制自己的伸手,拉住他的冰冷的手。飘雪停住,转头看我。
我吸了一口气,“不要这样,这样,我好怕。我好怕下一秒,你就会不见。”我只觉得身体不住发抖,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是不是哭了,并不清楚。因为风雪太大,我已经冻僵了。
夏飘雪只看了我短短一眼,下一秒他反手一拉,把我拉近了他怀里。隔著一个护栏,站在下大雪的山崖边,我们紧紧抱著对方。像迷路的小孩,找到某一个依靠一样。我想,他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而我却能知道,他抱我,因为他逞强已久的心,找到了放松的地方。
我们紧紧抱著,我整个人埋在他胸膛,不住的发抖。飘雪抱住我的力气大到让我喘不过气,我却不想挣扎。因为我能懂现在的他,是多么无助。多么脆弱。
生与死的边缘,我只能懂,却无法体会。
我的思绪很乱很乱,我无法让说服自己,我只是单纯他的依靠而已。心那么强烈的悸动著,在他怀抱里,有瞬间我以为自己会这样溃堤。
最后他缓缓的放掉我,替我拨掉了身上的雪片,两人都没有说话,这样互看著。而在我能开口说些什么,或能整理自己紊乱沉重的心情以前,他淡淡的开口,“上车吧。”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黑色的跑车又再度平缓的开上的公路,雪还是那样的飘,风一样吹著。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
但是只有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这次我的心情,再也无法拉回来了。但是,我却一点也不后悔。转头看著专心驾车的夏飘雪。也许,至少,我们之间,再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你家到了。”他把车子开上门前的空地,转头对我说。
“谢谢你载我回来。”我淡淡的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你开车回去小心点。雪好像更大了。”
飘雪颔首,“放心。Sherry还在家里等我。”
“啊…原来如此。”我继续淡笑,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这么晚回去,她不会担心吗?”
“她习惯了。”飘雪将视线挪到前方,“她已经习惯在家等我,不管多晚。”
我点了点头,代表了解。
下了车,我很小心翼翼的抓著皮包,很小心地走,怕一不小心摔倒了,某个地方也会摔碎。
进了家门,关上门,听见他的车子离开的声音。
老妈看著上楼的我,问我载我回来的人是谁。
我头也没有回,只是很坚持的一步一步走回我的房间,“朋友,只是个朋友。”关上门以前,我听见自己用著轻松不著痕的语气这样回答妈。
而门关上后,我摇摇晃晃地把自己摔进床上,狠狠的哭。为了得到些什么,也失去些什么那样狼狈的哭。
下
我们需要时间
时间是我们没有的奢侈
而后来也就这样。
我们上班见面,下班他总是会载我回家。
除了十二月的天气开始急速下降以外,最大的原因是我们总会天南地北的聊。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健谈的人,包括夏飘雪。他给我的感觉一直是沉默寡言的。而在从餐厅到我家这短短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让我彻底了改变对于自己,对他的观念。
夏飘雪的言语很深。有时候我常常会歪头看著专心开车的他,很难想像这样一个看似轻浮的男生,可以说出让我哑口的话。我总以为他的世界里,除了女人大概就是玩乐。后来才不以为然。他有很深的智慧,很深的思想。我想,是因为他的身体,给了他那样的思绪,却也因为那样的身体,让他彻底地放弃了追寻那些人生观的原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