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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活了二十多年,也走了霉运二十多年,难道说,你从不曾有过怀疑?」

  怀疑?

  她的话让洛伯虎讶然蹙起眉。

  没错,他是曾经怨憎过老天爷的不公,老爱以捉弄他为乐,但是怀疑?她这是什么意思?

  沈孀冷冷审视着他的疑惑,「你不觉得这么多年来始终有只幕后黑手,在操弄着你的未来,在斩断着你的所有可能发展契机吗?」

  他无言,静候下文。

  「那只黑手的主人……」她冷冷开口,「是我。」

  第六章

  洛伯虎震愕,听见了沈孀冷冷的继续往下说。

  「你身上是否有块金锁片,上头刻着『癸亥年九月初九』几个字?」

  他满心惊讶,好半天后才能够挤出问句。

  「妳怎么会知道的?」

  沈孀没回答,只是抬眸轻蔑哼嗤,透过窗棂瞧着屋外风雨,眼神虽是锁往外,实际上却已然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

  「如果你以为那是你的生辰八字那就错了,那个时日,是你父亲与母亲的订情日,你父亲特意打了块鸳鸯锁片,送给你母亲作为订情用的。」

  「妳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洛伯虎蹙眉,「妳认识我父母?」

  沈孀哼气,「我比较熟的是你爹,至于你娘湛雨凝,那只是个乡下姑娘浣纱女,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丫头,她那性格说得好听叫做天真烂漫,可说到底不过是个粗鲁不文没规矩的小丫头片子,她不懂诗文,不通女诫,只是很会唱歌、很会画画,却偏偏……」她语气里泛起欷吁,「这么个只会唱歌画画的妖精女却让你父亲对她一见钟情,刻骨铭心,甚至是终身难忘。」

  洛伯虎皱眉,感觉得出那「刻骨铭心」四字是如何咬牙切齿地被沈孀说出。

  「妳……」看见对方那罗剎似的表情,他心底已然略略有数,「喜欢我父亲?」

  她冷笑,将眼神转投给他,「那不单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他是我丈夫,那时候才刚成亲三个月的丈夫。」

  洛伯虎闻言惊骇莫名,在他心底有个最深最柔软的角落,开始感到恐惧了。

  没理会他的表情,沈孀再度将眸光投往窗外。

  「那一年,朱载荠奉了皇命下江南视察水患,他抛下新婚三个月且已有了身孕的妻子只身到了江南,那趟公差原是三个月就该返回京里,但他没有回来,三个月没有,五个月没有,我写了信去一再催促,但他却是毫无动静,直至七个月后我生下了麟儿--他的长子,我兴奋满满地派了信差去告诉他,但他收了信后仍是没有回来,他没有回来。」

  目光冰寒,她兀自沉浸在心冷欲死的痛苦回忆里。

  「他在回给我的信上永远只有潦草几句,应付了事,他的心早已不在我或是孩子的身上了,我被迫觉醒他变了,我派了眼线过去,证实了我的猜测,他在江南有了新欢,一个容貌不及我、贤淑不及我、家世不及我,却勾住了他心魂的江南小姑娘。」

  沈孀合了合眼睫,继之疲惫地睁开眼,丧失了自信的面容犹如一位苍颜老妇,每回只要忆起了这段往事,她便要痛心疾首,即便是早已事过境迁多年。

  「麟儿刚满月后我便动身下江南,身旁只带了几个丫鬟随从,我不想将事情闹大,因为我知道身为皇亲贵族,一举一动惹人侧目,他不在乎我在乎,我不要让人说堂堂一介王妃,连自己丈夫的心都抓不住。我到了江南,终于亲眼见着了他不愿北归的原因,他心爱的女人怀了孩子,她虽然性格外向,却是身子骨不好,既贫血又畏冷,不适宜长途旅行,更不适合时值隆冬的北京城,于是朱载荠为了她,抛下了诸多正事及发妻幼子,守在江南。

  「见我寻来,他索性将事情摊明了讲,他爱她,爱惨了他的小雨凝,爱得入骨入心,甚至决定要为她辞去官职,留在江南伴着她不走了,什么王爷什么皇亲,早已经不在他眼里了。

  「『你不走,那么你留在北京那儿的家该怎么办?』当时我颤着嗓音问他,他却只是淡淡回应,『一夜夫妻百日恩,妳放心,只要妳愿意陪我南迁,我自会留妳在身边,雨凝就快要生孩子了,她身边不能没人陪。』」

  「这一句话彻底刺伤了我,在我怀了身孕,在我一个人忍受着孕吐的不适及生产的痛苦时,他这为人父的在哪儿?而现在,就因为湛雨凝怀了孩子,我的人生却要因此而起了骤变?她的孩子是他所出的,难道我的麟儿就不是?我既为自己伤心又为麟儿抱不平,但我忍下了一切,我知道他已被那女子迷得晕头转向,鬼迷心窍,我不能和他闹,不能击碎了我们中间那道薄弱到了极点的墙。

  「我在江南住下,雍容大度地接受了他的小情人,陪他一起照顾她,我甚至微笑地听着她喊我姊姊,由着她没心眼她向我展示朱载齐送她的订情锁片,分享他们之间的点滴。我伪装得很好,那个蠢蠢小雨凝对我推心置腹,甚至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她说她爷爷是学医的,在死之前就曾告诉过她,说她的体质不适合怀孕生子,因为可能送命,但她不在乎,她爱朱载荠就同他爱她一样浓烈,她不在乎为妻为妾,不在乎名分,不在乎一切毁誉耳语,只想要和他长相厮守,所以她一心一意想要为他生个孩子,好讨他欢心。」

  说到这里,沈孀冷冷一笑。

  「我听了之后心里有了底,却没将这话转告朱载荠,由着他喜孜孜地享受着心上人要为他生下爱的结晶的喜悦,我不动声色,因为知道天会助我。果不其然,临盆之时湛雨凝血崩毙命,朱载荠抱着浑身是血的她痛哭彻夜,一夜之间白了半边发丝,哪里还有心思想到那刚离了母体的孩子?」

  身子犹如坠入了无底冰潭,洛伯虎缓缓启口,嗓音粗嘎。

  「而那个孩子……就是我?」

  沈孀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其实产婆早已拿了我的好处,不论是男是女一律告诉朱载荠是个死胎,既丧爱人又丧稚子……」沈孀冷笑摇头,「好个朱载荠!这就是你滥情所应得的报应。产婆将刚生下来的孩子送到等在林子里的我的手里,随我处置,当时我让金满准备了一把匕首,一刀刺进你左胸口……」

  闻言心一悸,洛伯虎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他那儿真有条寸许长,自他还没记忆起便有了的疤痕,见沈孀连这条疤都知道,他终于信了。

  「原先我是想一刀结束了你的小命,却让金满给揽下,她说王妃呀,这孩子这会儿压根不解愁苦,不论妳给了他几刀,他只是眼一闭哭几声就没事了,他的母亲不在了,这孩子,却是唯一能替他母亲受过让妳泄愤的管道了。」

  沈孀再度陷入回忆。

  「我当然了解金满会这么说是因为心软,想要救你的小命,但这话在我心底成了形,她说得对,轻松一刀太过便宜了你及你的母亲,于是我命人将你养到一岁半后弃置在苏州街头,找人盯梢着你的一举一动,看着你小小的身影像条野狗,为了生存去翻人家的馊水桶,去和路边的野猫、野狗抢一根骨头,我不会让你死……」她幽幽睇他,眼神残酷,「却也绝不会让你快活。」

  「所以……」洛伯虎喟叹出声,「当年那原想要收养我的戚大叔是让妳找人给逼走的?那些只要是喜欢上我,想接近我的人,要不就是被你收买变成讨厌我,要不就是让妳给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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