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们的摊牌行动从西餐厅里头延续到外头。他试着和她讲理,她却咄咄逼人,时而怒骂,时而委屈地哭泣,两个人就这么耗到近十点,他才结束这段谈话,将一路不发一言、只是垂泪的她送回家。
戚少军不确定自己和她是否真的情缘己了,但在说出暂时不要见面那番话时,他却丝毫不感觉遗憾。就像现在,他把她送回家去,心里只觉得释然、轻松,他甚至在车子重新激活后,不自觉地吐了一口气。
今天的争执看来是会惊动胡家两位长辈,也许还会招来一顿责备;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巧梦的影子,他一定要见她一面,才能有心思想其它的事。
这么想着,戚少军便加快车速,但到达姨妈家仍然超过十一点,屋子里已经没有灯光了。
她醒来过吗?有没有喝鸡汤或吃点东西?肚子还痛不痛?
他有这么多疑问,却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捱过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这下子又要他等到天亮!
戚少军情绪低落,坐在车里凝视着那栋岑寂的屋子,许久之后才驱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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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的,闹钟响时,电话铃也跟着响了起来。
他是为了在上班前先去看看巧梦才将闹钟定在早上六点,但是又会有谁在这个时间打电话扰人清梦?
戚少军首先想到的是毛建园。演艺工作经常是日夜颠倒,而他又老忘了替人设想,最有可能就是他打电话来和他聊天了。
他不想接这通电话,又怕电话铃声吵醒了父母,只好先扣掉闹钟,然后无奈地接起话筒。
「喂,少军吗?」姨妈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在电话那端响起,令他着实吃了一惊。
「是我。」他赶忙回答。「姨妈这么早打电话来,是不是巧梦出了什么事?」
「出了事应该是不至于,但是她——巧梦她不见了。」叶母略显慌乱地说。
「不见了?什么意思?」
「不见了就是不见了嘛!」叶母跳脚。「今天早上我起来想去看看她,因为她昨天晚上一点东西都没吃,只是一直睡,所以我有点担心。可是刚刚我到地房里,却发现她不在床上,于是我到浴室、厕所去找,也不见半个人影;后来,我还在屋子里喊了老半天,一点响应也没有。我差点急疯了,这丫头肯定不会一大清早去慢跑运动,那究竟是上哪儿去了呢?结果你猜怎么了,我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时,忽然瞄到桌上有封信,居然是巧梦留给我的——」
戚少军听不下去了。
「姨妈,妳先别慌,待在家里等我,我马上过来。」他挂上电话,开始梳洗更衣,脑子里不断猜测着巧梦的信里写些什么。她不会想不开吧?以她的个性,她绝不会对姨妈做出这等残忍的事,何况事情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才对。
尽管这么对自己说,他还是焦虑得几乎忘了衣服怎么穿。
好不容易整装完毕,他以跑百公尺的速度冲过几条街,姨妈则已经拿着那封信站在门外等他了。
「瞧你,干嘛跑道么急?我话都还没说完呢!」叶母皱眉。
「巧梦在信里说什么?有没有说她到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戚少军喘着气问;眼前他最想知道的就是巧梦的去处。
「我在电话里就要告诉你的,是你没耐性听把电话挂了。」叶母拉着他进屋里坐下,还替他倒了杯水。「巧梦说她睡够了,忽然想找个地方去玩玩,过几天悠闲的生清,所以留了封信,收拾收拾东西就出发了。」
「她没说上哪里去吗?」
「信上说她自己也还没决定,决定之后会打电话回来告诉我。」叶母居然笑了。
「刚看过信后我也像你一样着急,后来仔细一想,她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出去走走、散散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她也说了会打电话回来,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不好意思一大早吵醒你,还害你这么匆忙赶过来。」
「您真的不担心吗?」
对于巧梦的离家,戚少军无法像姨妈一样淡然视之。「我是说让她一个女孩子单独到某个地方去,而且又不知道她要待几天……」
「担心也没有用啊!」叶母皱眉。「就算不让她去,这会儿也是不知道要上哪儿去找她了。」
「接到她的电话立刻叫她回来。」戚少军急切道:「她现在健康状况不佳,要出去散心也应该等身子稍稍恢复了之后再做计画。」
「就怕说了,她也不当一回事。」叶母说:「我不会勉强她的,我们母女之间一向都只有沟通,没有专制。」
连姨妈都这么说了,戚少军也无可奈何,只有叹口气道:
「那么请您务必要问出她在哪里,然后我会去找她,把她带回来。」
「你要去找巧梦?」叶母喊,拼命忍住想笑的冲动。
「别告诉巧梦这一点,否则我怕她不肯透露她所在地点。」他一面说,一面想起她的出走带给他心灵与精神上这么多的困扰,便明白自己今天又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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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梦伫立在「慈辉」孤儿院的大门前。最先窜入她脑中的想法是乡下的清晨确实比台北多了些宁静,而这正是她此番离家所欲寻找的。
姨丈出资扩建的院舍在经过十多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当年的洁白崭新已不复可见。而爬墙植物几乎布满了大半的墙面,虽然美化了环境,却也增添了几许阴凉。
这里也算是她的家,虽然院会扩建完成后,她就不曾在这儿住过,但是对孤儿院的一草一木、一屋一瓦,她都有着莫大的感情。就像现在,一大早站在这里,呼吸着幼时熟悉的空气,她几乎有想哭的感觉。
昨天她一到这儿,就先到杨奶奶的坟前上过香,也就在那时候,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到这里了。杨奶奶过世也有七、八年了,除了和姨丈回来奔丧那一回,往后似乎都是姨丈自己回来替杨奶奶扫墓的。
她是个不知感恩的人吗?巧梦坐在微湿的地面上这么想。亲生父母去世之后,她接受了无数人的帮忙才有今天,而对于这些帮过她的人,她要做些什么才算是回馈呢?
她经常都在想这个问题,也尽力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她尽量想使每个人满意,总觉得自己老是做不好。
她接受母亲的供给读完了大专,毕业后却迟迟没有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后来,听任妈的安排进了戚氏,只做了一个月就辞职,还任性地跑到这儿来闲晃;有时候想想,她真是一无是处,只会给大家带来麻烦而已。
就像少军表哥亲吻她的事;那时,她应该逃,应该反抗的,可是她没有,还不知羞耻地响应他。表哥已经有要好的女朋友了,而他们怎么可以发生这种行为——天!真是一想起来就脸红。
「妳果然在这里。」忽然,巧梦身后传来戚少军低沉的声音;她在惊愕之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巧梦直觉地转头,看清楚身后的人时几乎要滚下山坡。
「我想在这里试着等一等,没想到这么早就看见妳坐在这边。」戚少军一脸疲惫地说。
「你——」巧梦张大眼睛和嘴巴指着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妳。」他简单回答,随即叹了口气。「我可以坐下吗?开了整夜的车,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