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那段动画已经消失在空气□。”
  黄江安发呆。
  但是他仍然拨电话到警署吩咐手下办事。
  第九章
  黄说:“他应是最后与周妙宜在一起的男人。”
  遂心喃喃说:“最初……最后。”
  黄江安忽然说:“我有一个漂亮能干的表姊,自费留学,读完法律回来,十年间成立一间成功律师行,在业内赫赫有名,可是,她的嫂子这样介绍她:‘我的小姑,年轻时男朋友可多着呢。’”
  遂心微笑,“我的男朋友也不少。”
  黄江安冲口而出:“我不怕。”
  遂心一怔,还没想到其中原委,“咄,关你甚么事,你怎会无故发抖?”
  “遂心,说了这么久,你还不明白。”黄江安说。
  “明白甚么?”
  “遂心,我的条件尚可,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们可以组织温馨家庭。”
  遂心忽然听到许多“你”、“我”,然后是“我们”,她不禁发呆。
  “大可生育两个孩子,下半生忙得团团转,找学校、教功课、带他们上音乐课、学游泳、每年暑假到迪士尼乐园暴晒……时间全被剥削光光,全无烦恼,你说好不好?”
  遂心骇笑。
  “遂心,我对生活毫无憧憬,是个最最脚踏实地的男人,但是,我会负责,我懂烹饪,愿意下班后兼做清洁工作,半夜不介意起床喂奶。”
  遂心看着他微笑,“阿黄,我爱你。”
  “不不不,不是这种老友对老友的爱。”
  遂心说:“有甚么分别?枪弹向你射来,我绝对会飞身替你挡却。”
  “不不不,不是伙计与伙计之间的爱护。”
  遂心轻轻摇头。黄江安失望,“你心中另外有人,是哪个人,叫你紧紧抱住,落下快乐眼泪,耳边嗡嗡作响,再也分不清日夜。”
  遂心说:“你形容得真好。”
  是,在一只木筏的甲板上,鹅毛大雪飘落在她肩膀上,四周围漆黑一片,时空完全消失……
  黄江安却这样说:“遂心,那种感觉不会长久。”
  遂心答:“我知道。”
  “追逐它像扑火的飞蛾,周妙宜是活生生恶例,遂心,你是坚强的警务人员,你怎可朝她的路子走,你莫非着魅?”
  他声音充满焦虑。
  遂心握住他的手。
  “我不能打动你?”
  “黄,我不甘心那样平庸的生活,虽然其中也有喜乐,但是一星期七日都张罗丈夫与孩子的食用,查看冰箱里牛奶还剩多少,卫生纸用完没有,小同学生日会买甚么礼物──我不想做这些琐事。”
  “但是生活本来如此,家庭才是避难所,越出界限,便为魔怪所乘。”
  遂心看着他笑。
  电话响了,找黄督察。
  他去接听,与手下说了几句。
  “已找到胡子均问话,他烂醉如泥,须劳驾医生替他注射,伙计说:身分证上他刚刚二十岁。”黄江安十分困惑,“这样年轻,不是应该在读预科?为何已天才到主持一间百余员工的电脑动画公司?”
  “他确是人才。”
  “我得回警署,看看他说些甚么。”
  遂心说:“我也去。”
  “遂心,你最好置身度外。”
  “我答应你,我只在玻璃外聆听,决不出声。”
  黄江安只得点点头。
  他们赶回警署,叶咏恩迎出来,“两位督察,请到这边坐。”
  隔着单方向玻璃,他们看见胡子均已经坐在椅子上接受问话。
  胡子均并无律师陪同,只穿一件汗衫背心,可以看到右手臂上纹着一只正在咆吼的豹子头。
  他满脸胡须,头发蓬松,像个流浪汉,但是因为五官长得漂亮,一身锻炼过的肌肉,一点也不觉潦倒难看。
  黄江安隔□玻璃发呆。他也一向觉得自己长得端正,可是比起这位小生的飞扬英俊,真还差一大截。他轻轻叹口气,“自叹弗如。”
  “上帝待有些人,的确特别恩宠,一票中,才貌兼得,不必苦干流汗。”
  只听得警员问他:“你最后见周妙宜,是甚么时候?”遂心也问过这个问题。
  “我查过记录,是本年九月十一日。”
  “这可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她二十岁生日。”胡子均声音低哑。
  “你们谈到甚么?”
  “她希望我改变生活方式,安顿下来,组织家庭。”
  “你怎么答?”
  “我很坦白告诉她,这件事全无可能,我二十年之内绝不考虑结婚,我住在公司内,我热爱工作,一周工作百多小时,那里才是我的家,任何人都不可以叫我改变生活方式。”
  “她听了怎么说?”
  “她劝我试一试,我拒绝,我不想给她任何幻觉。”
  “纯粹因为工作?”
  “她的精神渐渐恍惚,骚扰同事工作,我请求她不要再到公司来,她不是我的理想女伴。”
  “她反应可算激烈?”
  “没有,她呆想一会,答应分手。”
  “这件事可有人证?”
  “全公司都知道,我没有秘密,同事是我的朋友,也是家人。”
  “全部是女性?”连警员都羡慕。
  “正确。”
  警员好奇,“为甚么?”
  “我们聘请员工,要求原创力、细心、耐性,符合规格的偏偏全是女性。”
  “公司创办已经三年?”
  “是,由家母借出三十万元协助成立,今日市值亿元。”
  “你并无读毕中学?”
  “我的兴趣不在解剖青蛙及滚轴溜冰,我知道我损失了很多,但是并不后悔。”
  “你嗜酒?”
  “不,这次喝醉是意外。”
  “多谢你合作。”
  他忽然问:“请问我可以见一见关遂心督察吗?”遂心站起来,被黄江安按住。
  警员说:“关督察休假,而且她不负责这件案子。”
  胡子均用手捧住头,呜咽一声。
  警员问他俩:“还有甚么问题?”
  黄江安问遂心:“你说呢,我们可否起诉胡子均刑事疏忽导致他人死亡?”
  遂心轻轻答:“他还未满二十一岁,不羁、疯狂,他没有欺骗任何人,接近他的异性应当知道处境。”
  黄叹口气,“原来你是知道的。”
  遂心知道他在揶揄她。
  只见胡子均伏在桌子上,不愿抬起头来。
  遂心缓缓说:“不要紧,有的是时间,他也会老,保不定渐渐潦倒,他总有一日会想起太过天真的她是那般爱他。”
  黄江安对夥计低声说了几句话。
  接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进房间去。
  “胡子均的律师到了。”
  他用的人是全女班,律师也不例外,秀丽的她像个大姐姐似蹲下来,爱怜地在他身边说话。
  他没有反应,她轻抚他的头发。
  黄江安艳羡,“这小子有一套,女子母性伟大。”
  遂心不出声,也许,只是薪酬优厚。
  律师这样说:“子均,我们回去吧。”
  胡子均抬起头来,双目通红,充满悔意。
  黄江安轻轻问;“上天会惩罚他吗?”
  遂心肯定答:“会,以后他的生活如往下坡路走,他会想起过去的荣光;那自然包括周妙宜在内。”
  律师低声安慰胡子均。
  “黄督察,看。”
  助手进来,放下一叠图画。
  黄江安噫地一声。
  “我们自胡子均画室里找到。”
  那是一叠画得非常精妙的Kama Sutra,警务人员扫黄扫毒,甚么没有见过,但是他们却对这一叠画发生极大兴趣。
  “这是他私人藏品?十分精致。”
  “只觉淫逸,不觉猥琐。”
  女同事也好奇过来参观。
  黄江安说:“这是证据,请立即收藏妥当。”
  他转头看着遂心,“这小子花样十足。”
  遂心坦白地答:“胡子均是众男艳羡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