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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他们搬到贵宾厅里坐。

  三个人都胃口欠佳。

  桑原当然不是老实人,他仍然谈笑风生,但是,目光不与月玫接触,反而在福在身上兜转。

  月玫接到一个电话,收得不好,她走到外边去听。

  桑原对福在说:“你与月玫性情完全相反,两人如何做朋友?”

  福在答:“我是老木头,她是蔓藤玫瑰,去到那里是那里。”

  桑原微笑,“照我看,她是一列将要脱轨的火车。”

  福在一怔。

  这时月玫回来了,“说什么?”

  “称赞你呢。”

  月玫坐到他身边去,“谁要你赞。”

  一整晚气氛都不安。

  月玫说:“我们到美国结婚。”

  桑原说:“周太太,你已经结了婚,法律上,你必须先离婚,然后再婚。”

  “那我们再婚。”

  “少胡闹。”

  福在一听结婚两字吓得发抖,一朝被蛇咬,终身怕绳索。不知月玫为什么老是想结了又结。

  她喝着闷酒不出声。

  “离婚后你一定要与我结婚,不然——”

  “不然怎样?”

  “杀死你,”月玫嘻嘻笑,“切成一块块,丢进太平洋,你是外国人,在此无亲无故,谁管你。”

  他俩打情骂俏,取材可怕。

  不料月玫与桑原愈说愈兴奋。

  桑原说:“我力气比你大,一动手,掐死你。”

  他们认真起来,月玫双眼水汪汪,“要做得不像他杀才好。”

  “灌醉你,把你推进浴缸溺毙。”

  月玫不甘示弱,“你爱潜泳,在水里你会意外迷失方向沉下海底。”

  “你从楼梯顶滚下折断颈骨。”

  “你——”

  福在实在忍不住:“先生,小姐。”

  他俩哈哈大笑。

  桑原说:“福在害怕。”

  月玫答:“别小觑她。”

  “家父自幼教我,看低女人,足以致命。”

  吃完了饭,月玫与桑原像二人三足般缠在一起往另外一个方向离去。

  福在喝多了,想吹风,不料脚步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双膝擦破流血。

  已经遍体鳞伤,还得雪上加霜。

  这时,有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扶她起来。

  福在连忙道谢。

  那人截住一部街车扶她上车,福在这时抬起头来,发觉他是熟人。

  那人是保险公司调查员刘少波。

  那年轻人一言不发,见福在坐稳,替她关上车门,默默看着车子离去。

  福在已经豁出去了,她捂着疼痛的膝头,这人不似来害她的,是祸,也躲不过,她的前途反正已经漆黑。

  一连三天,月玫都没有回家。

  佣人有事,开始请示福在,她似成为周宅管家。

  月玫一定是与桑原在一起。

  终于,月玫出现了,她的皮肤,头发,指甲,都变得干枯粗糙,一进门便吩咐佣人叫美容师到家服务。

  月玫嘴角溃烂,舌头上有紫血泡。

  福在暗暗吃惊。

  月玫喝着蜜水,手臂上一搭搭瘀青,可是她不觉痛痒,反而咕咕笑。

  福在忽然明白了,“月玫,你与桑原用毒品。”

  月玫点头。

  “月玫,不可。”

  “你懂什么。”

  “月玫——”

  “这几天我快乐似神仙。” 她打一个哈欠。

  “月玫,这日本人原不是好东西。”

  第九章

  月玫笑,“好人,坏人,王福头的世界只分两种人,不是好人,就是坏人。”

  她上楼去了。

  福在一个人扼腕叹息。

  同情担心月玫?不不,不如为自己发愁。

  福在收拾行李,月玫却在房门口出现。

  “现在不能走,做完那件事才放你。”

  福在索性说:“你讲吧,怎么做。”

  月玫想一想:“照原定计划,他生日,你请客,灌醉他,把他哄上车子,坐在驾驶位旁边,其余的,有我。”

  福在看着月玫,“这件事之后,我与你再也没有纠葛。”

  月玫答:“从此我不认识你,你也不再认得我。”

  “好的。”

  月玫与福在击掌。

  月玫取出一叠钞票给福在。

  “不要。”福在厌恶地缩开。

  “别倔强,你的鞋底都磨穿了。”

  月玫撇下钞票。

  佣人在门外说:“太太,按摩师等你呢。”

  月玫出去了,福在看着脚上鞋子发呆。

  廉价鞋一穿即坏,款式颜色都简陋抄袭,月玫一眼看穿。

  对她来说,单纯的王福在就像透明一般。

  稍后女佣捧来几只鞋盒子,“王小姐,太太请你试穿。”

  全是名牌原封不动新鞋,原来月玫与福在同样穿六号鞋。

  她俩一直有若干共同点。

  福在一声不响。

  过一日,周子文做成功生意返来,情绪很好。

  他签妥好几笔合同,与同事饮宴庆祝。

  月玫懒得理会,藉词避开,并不参与。

  深夜他回来,看到福在站在露台,他敲敲玻璃窗。

  福在转过头来,“下月一号,是你生日?”

  周子文诧异,“你怎么知道?”

  “月玫告诉我。”

  他感叹:“三十八足岁了。”

  才三十八?周子文看上去似四十八。

  他比真是年龄老成得多。

  “我比月玫大一截,所以格格不入。”

  福在微笑说:“我从前工作的地方,像你这样年纪的男子还自以为精壮,正在为升职及追求女同事烦恼呢。”

  他坐下来,“福在你与月玫完全不同。”

  福在双臂抱在胸前,感慨地说:“她自小是个美人。”

  周子文挑了别的题目:“这次到中东,只见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回到家里,连冷热水都觉感恩。”

  “啊。”

  “因此把小小不如意都丢在脑后。”

  福在点头,“有智慧的人才会这么想。”

  周子文忽然说:“福在,你在我身上仿佛看到许多好处。”

  “因为你是一个有大量优点的人。”

  “不敢当。”

  福在数出来:“勤工,负责,爱家,爱妻,对朋友也忠诚,你是上等人。”

  周子文笑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福在看着他晒成紫棕的脸皮,鼓起勇气说:“你生日那一天,我想做几个菜请你。”

  周子文喜出望外:“太好了, 我十分盼望吃家常菜。”

  “你喜欢吃什么, 我可以立刻学做。”

  “每种菜式都受欢迎。”

  他绝不挑剔,这也是好处。

  第二天,月玫嘭一声推开福在房门,喜孜孜问:“约好了?”

  福在点头。

  “没想到你行动迅速,这才是当年勤工好学的王福在呀。”

  福在啼笑皆非。

  她把收拾好的小小行李箱拎到门背后。

  月玫拉住她的手,“不要走,我,桑原,你,三个人一起住这间屋子。”

  太无耻了,竟有这样想法。

  福在知道她眼睛里有愤怒不满,故此不想正视月玫。

  “福在,你打算走到什么地方去?”

  “不知道。”

  “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无依无靠,抛在外头,岂不危险。”

  福在喃喃自语:“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子。”

  “福头,你真的要走,我帮你租房子。”

  “不,你已经帮得我足够。”

  月玫像是没听懂这话,不以为忤,反而笑说:“现在可没人殴打虐待你了。”

  说得也是。

  月玫跟着揶揄福在:“此刻你大可做仁人君子了。”

  福在忍不住问:“你跟那桑原,会得长久吗?”

  月玫一怔,站起来,吸一口气,缓缓背过身子。

  “你不说,我也明白。”

  福在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能够快活多久就多久。”

  “你看得开就好。”

  月玫嘴硬,“为什么看不开,你也见到,那班女学生对他垂涎欲滴。”

  形容得真好。

  福在说:“既然如此,维持偷情现状,又有什么不好?”

  月玫趋近福在,自齿缝里迸出嘶声:“我看见他就讨厌,他的手碰到我,我会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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