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传闻他一向是不在意的。只要自己行得正、做得直、不愧己心就可以。但自从他乍然被雷劈中一般狂恋上中文系的冰山罗红之后,从此便失魂落魄了起来。
不敢前去向心仪女子表白倒不是说怕被冰山冻伤,而是察觉到了自己的风流居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大有名;以及,曾听罗红的班导说过,罗红最讨厌日本人。
当下,五雷齐来轰顶,刮风下雨也不缺,连最后一丝妄想也不敢残存在体内。
也之所以,秋晏染便倒楣的成了表哥唯一的苦水倾倒处。谁叫她是他在台湾唯一年纪相近且合得来的亲人。范群有许多朋友,但因为他一向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并不习惯变换角色改成诉说的一方。
可怜哦,这么意气风发的一个男人。
“外貌常是惊艳的来处。”她搔搔头,忍不住道:“所以美女永远吃香。”
“除了外表,当然还有其他的,我着迷于她的冷淡,她的冷淡使得她两年来没有追求者敢近她身。我一方面高兴,一方面相同于其他男人的不敢接近她半步。”范群无力的反驳。
“好吧,那么如果今天罗红生了张麻子脸秃头外加ET相,你以为她的冰山气质会让你心动几分?你们日文系的版本丽子那块冰山怎么就不会让你有五雷轰顶的感觉?”版本日本婆长着一张酸梅超人脸,终年不笑,怪里怪气,年方四十,却穿得像八十岁。之可怕的一个女人,气质够特殊吧?性情够冷淡吧?
范群不得不承认表妹的话切中了要点。不管男人如何否认对外貌的重视,终究乍遇的第一眼,便是取决于外表的姣好与否,决定心湖波涌的程度。
小秋讲话向来直率,而直率中所含着的刺,每每正中红心。是的,如果罗红一点也不美,甚至不是正值青春年华,那他不可能会轻易丢心,并且一丢就是两年。
“小秋,我该带着遗憾回日本吗?”
“最好是。”她点头。“单恋毕竟是你自己的事,何况你都快回去了,何必被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痴心,而去造成别人的困扰?你告白完了,拍拍屁股走人,为自己划了一个完美的句点,但她怎么办?莫名其妙的被个花花讲师告白,然后像被开玩笑似的从此以后没了下文,活似遇到一个疯子,既然注定没结局,何必在别人的心中开启一个序幕?”
“我并不花,我从不玩弄感情,我对她们都没有失礼的举动。”范群低吼出控诉,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花名竟远播成这样。
对男人而言,博得花名不至于造成别人多负面的评价,当然实质上的伤害也就不会有;可是,一旦名誉及性情成了他追求心仪女子的阻力之后,这一口被冤屈的郁气便再也怎么都吞不下去,明明他不是花心的人,却有那样众所皆知的名声。
而这名,正巧犯了心仪女子的大忌之一——
罗红讨厌用情不专的人。
那真正是叫死不瞑目呀。
沈湎于自怜的灰色调中,无视周遭秋色满庭,落叶纷妍,只看着他足下的灰黑小羊皮休闲鞋,辉映着自己的灰头土脸,唉……
“表哥,今天早上罗红有课吗?”突然,秋晏染抵了抵兄长的手臂,而她的目光对左侧方的某一点专注了起来。
“没,她下午二、三堂有“声韵学”,其他时间都没课。”每学期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污来一张罗红的选课表,搞不好比她还清楚上课时间。
“那她怎么来学校?咦?那个笑得像白痴的男人是她男朋友吗?”
范群火速跳起身。扭头看向校门处。三秒后表情由凝重转为笑意满盈:
“她怎么来了?那是她三哥,他们罗家的突变种,你最不屑的烂好人,叫罗绍。”
“喔,那你今天真的是赚到了,快去感谢你的神吧,让你得到这个意外的惊喜。”秋晏染挥挥手,准备上课去也。
直到心上人陪着兄长往工学馆的方向消失后,范群才对表妹的背影说:
“我希望能有一个管道可以传达我的思慕,即使罗红永远不知道。”
约莫走了十步远,秋晏染才回过身,叹出悠然长气:
“随你,不过那个“管道”应该不包括我。”
单恋是可悲的事,不过被单恋的人更无辜。希望她的生命中不会有这样的事。
幸好,像表哥这样的男人毕竟不多见了。
***
说是抵死不帮忙,其实心肠并不若外表表现出的强悍,尤其表哥真的没有再来烦她之后。秋晏染第一百次告诉自己:今天只是不小心想走远路去吃午饭,顺便欣赏中文系这边荷花池的美景,秋天的秃枝、黄叶、浊池水,倒也有一番可歌可泣的意境。
瞧瞧,她运气多么的好,一票坐在凉亭内聊天看书的女子们中,不就有罗红的身影?
秋晏染第一次客观且仔细的打量表哥的心上人。
这罗红,大二,今年二十岁,有着沉静的气质与耐看的脸孔,姿色中上,一看便觉得很难接近,通常不会有人想自找麻烦的去招惹这种人。
什么也不必做,闲杂人等便会自动回避,罗红身上的况味就属这一种。
但除了这一点,她在同学的口中并没有坏风评。顶多是一致的认为: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结交为朋友。
“嘿,秋秋,你愣在那儿做什么?”凉亭内突然有一名女子发现了她,热情向她挥手,招她过去。
是她高中同学纪文娟,中文系中挺活跃的成员。
“哈罗,读书会吗?”她缓步踱近。
“没有,我们小组要制作一份报告,正在研究怎么分工。以及找哪些资料。”
“哪方面?”她随口问问。
“有关台湾民间信仰。”
“以道教为大宗,佛道相融成一气,不太好下笔,干嘛自找麻烦?”
“又不是叫你写。”纪文娟白她一眼,向小组成员介绍道:“各位,这位是经济系的才女秋晏染,你们应该不陌生,我们学校的奖学金几乎都由她包办。”
“少来了,讲这些做什么。找今天特意来沾染一下你们中文系的古典气质,可别反倒沾上了我的市侩气。”她状似随意的落坐在罗红身侧。见她一身浅咖啡色的线衫配长裤,一式的咖啡秋天味,由领口翻出白领,足下套穿白袜,当下使得沉色调对比出鲜活的视觉效果,素素雅雅,端庄得宜,也展示出不可轻亵。
很懂得搭配的女子。虽是为表哥而来,但好奇心的浮上,却是自己预期外的情况了。
“你是罗红吧?我远远见过你好几次了。”
罗红抬眼望入她眼中,对着她大剌剌的打量,并不产生局促仓皇,也不说客套话,只点点头。
“介意我的直率吗?我对你很好奇。”
“不介意,但不代表我会满足你的好奇。”
“秋秋,我们罗红不太说废话的,你可不许打屁太久。”纪文娟抽空插话过来,然后再埋首入小组核心成员中参与热烈的讨论。
正好给了两人空闲,不使他人注目。
“嗯,你对“追求”……或“异性”有什么看法?”
“没有。”罗红侧首想了下,直接回应。
完全不熟就是这么不好,不可能轻易与人谈到深入一些的话题;尤其那人是罗红,更难。
罗红是那种有多少交情说几分话的人——秋晏染的观察初步有了结论。表哥或许深深迷恋罗红两年,却无法更进一步去探索到她的灵魂本质,主要是从未接触过。